“自是真的。”蓝容摸了摸蓝玉的脸颊,他微笑着对蓝玉道:“只是父皇得委屈你,在水牢里待一阵子。”
蓝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蓝容:“儿臣愿意。”紧接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蓝容要杀她,直接将她拉到刑场便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她关进水牢?
蓝玉看了看蓝容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奏折,已经多得放不下,一部分甚至已经堆到了桌下。
蓝容愁容满面,几日未见,鬓角已经染满了白霜,仿佛老了十岁。蓝玉跪在蓝容脚下,她目不转睛,纹丝不动地看着蓝容。她仿佛又想起了小的时候,她和蓝馨围着蓝容嬉戏,蓝容将她们抱在怀里,哼着小曲哄她们入睡。
转眼间时过境迁,蓝容老了,蓝馨更是已经不在人世。蓝玉的眼眶突然有些潮湿,她伏下,冲蓝容磕了个头:“父皇,父皇的事,便是儿臣的事,儿臣即便死了,也不会让父皇犯难。”
她起身,侍卫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他们扣住了蓝玉的肩,蓝容看着蓝玉,他的眼角也有些潮湿。
“乖。”半晌,他只对蓝玉说了这么一个字,便挥了挥手,命侍卫们将蓝玉押下。
蓝玉被一群侍卫押着,走出了后殿。他们大多是常年习武的莽夫,不知轻重,蓝玉白嫩的肌肤被他们重重一握,转眼便浮现了两个红彤彤的印子。
然而蓝玉却一点也没觉得疼。事实上这是她与秦虞天重逢之后最开心的一天。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秦虞天,不光是因为他粗鄙,残暴,杀人如麻,更是因为她早就有了心上人。
在经过御花园旁的鱼池的时候,蓝玉停了下来,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鱼池的一角,那底下躺着一枚玉佩,它被秦虞天狠狠地甩进了鱼池,已经碎成了三截。
其实这块玉佩并不是任何人送给蓝玉的,而是蓝玉趁对方不注意,悄悄从他身上偷来的。
她一直如珠如宝地将它藏了五年,没想到刚刚遇到秦虞天,就被他砸碎。
蓝玉咬了咬牙,像秦虞天这种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禽兽,有朝一日必会遭到天谴,哪怕要用她的命去换他一命,她也愿意。
侍卫们将蓝玉押进了水牢,一打开牢门蓝玉就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水面上漂浮着几只开始腐烂的死老鼠。
不光是死老鼠,四周布满了蜘蛛网,墙面上还爬着几只黑色的甲虫。
蓝玉的身体有些发颤,她以为水牢里面就只有水,万没有料到还有那么多脏东西,她闭上了眼睛,她的头脑开始发晕,侍卫们将她捆到了中央的木桩上。
那一瞬间蓝玉突然明白了蓝容的用意:过不了多久,秦虞天便会来带她走,不管他知不知道,这是她和父皇合伙演的一场戏。
不管他将她带出这间水牢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知道她这么想毫无根据,可她就是打从心底这般深信。
蓝玉缩了缩脖子,她想她应该不会等太久,这便是父皇的目的,只要能让秦虞天听凭父皇的摆布,让她在这间水牢里吊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蓝玉并没有等太久,水牢中的湿气,四周刺骨的寒意让她冷得直打哆嗦,她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去,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迷。
她唯有紧紧攥着双拳,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在蓝玉几乎晕过去的时候,她听到过道里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照说蓝玉再遇秦虞天不过三天,她不应该对他的脚步声那么熟悉,可蓝玉就是知道,那沉重而又平稳的脚步声只能属于秦虞天。
果不其然,脚步声渐渐停止,秦虞天那张毫无血色,苍白冰冷的脸出现在了牢门背后。
他手里提着一样东西,蓝玉看得分明,那是一件金丝软甲,应该就是他先前穿在身上,咯疼她的那件。
可又不太对,它那么小,穿在她身上还差不多,秦虞天根本穿不下。
蓝玉渐渐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可思议,秦虞天将他那件护身的软甲改成了她的尺寸。可那软甲是先皇所赐,他肆意毁坏,这罪名足以让他被枭首,外加诛灭全族。
有很长一段时间,秦虞天同蓝玉都只是面对面望着,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秦虞天阴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了蓝玉的全身,先是她冻得发白的嘴唇,跟着是她被掐得发红的肩膀,最后是她浸泡在冷水里,瑟瑟发抖的双腿。
蓝玉能清清楚楚看到,秦虞天的视线每扫过她身上一处,那些在他眸底迅速聚集的狠戾。
突然秦虞天转身对一旁的狱卒道:“开门。”他走了进来,踏进水里抱起了蓝玉。
他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当中甚至泛起了点点血色的杀意,然而他抱起蓝玉的双手却如此温柔。他解开了衣服,蓝玉注意到秦虞天的腰背缠着大量的白布,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没在他身上看到这些。
然而蓝玉已经冻得没有力气说话,秦虞天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她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进去。
低低的,蓝玉听到秦虞天在她耳边道:“他们有没有对你行刑,有没有折磨你?”他的声音既轻又冷,从他的话里,蓝玉能清清楚楚听到一股被强力压抑,一触即发的浓烈杀意。
若她说有,秦虞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水牢里的狱卒杀尽。
但如此,他便犯了滥杀之罪,他也会被砍头。用这几十个狱卒的命来换这个杀人如麻,欺君罔上的秦虞天,是否值得?
没来由的,蓝玉看着秦虞天的眼睛,静静道:“若我说有呢?”
蓝玉话音未落,秦虞天剑已出鞘,他出招奇快,蓝玉只见眼前闪过了一道寒芒,站在秦虞天身后的那名狱卒脖子上迅速裂开了一道深色的血线,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转眼间,水牢里已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
秦虞天背对着蓝玉,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他的声音既冰冷,而又危险,他低低道:“我警告过他不准伤你,这笔账,有朝一日我定要算清。”
不知为何,蓝玉突然觉得脊背上窜过了一阵冰凉。什么帐?秦虞天已将押她入水牢的侍卫全数杀尽,他还要找谁算账?
蓝玉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了蓝容,她战战兢兢对秦虞天道:“你想干什么?”
秦虞天却一语未发,他只蹲下身来,背起了蓝玉,蓝玉这才发现,秦虞天的后背负了伤,些许殷红的血迹渗透了绑带,已经印上了他身上的裘衣。
可他却背着蓝玉,健步如飞,他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痛。
他将蓝玉带回了宫,一放置在床上,他便将手里的金丝软甲扔给了蓝玉:“穿上。”
蓝玉无言,她只是对着那件软甲发呆。
秦虞天方才杀死了水牢里所有的狱卒,依律该当枭首,可他却将先皇御赐给秦家,可以保他不论发生任何变故,都赦免一死的圣物给了她。
他把那件金丝甲改成了她的尺寸,也就是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不管是刑部,父皇,他们在对她行刑的时候,看见这件金丝甲,都不能动手。
蓝玉低头,她紧紧抓住了那件软甲,她轻声问秦虞天:“你就不怕,父皇一会着人来拿你。”
秦虞天背对着蓝玉,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他头也不回,只对蓝玉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
秦虞天带着几个手下进了宫,蓝玉则坐在床上,半晌都没言语。先前为蓝玉沐浴更衣的那名老婢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蓝玉身边,扶住了她:“夫人,先换件衣服,去火炉旁暖暖身子吧。”
蓝玉望着那名老婢出了半天的神,她突然问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老婢——蓝玉听到那些年龄较小的婢女都喊她白姨,那白姨只顾升炉子,为蓝玉替换身上潮湿的衣物,蓝玉发现,这白姨和秦虞天真是很像,或者说,秦虞天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个德行,每个人都板着个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白姨一边招呼手下吹旺炉火,一边静静对蓝玉道:“圣上说如果大人想让夫人出水牢,必须先去刑房领三百棍子。”
蓝玉拧了拧眉,就只是这样么?她以为父皇将她押进了水牢,至少会削去秦虞天的兵权。难道蓝馨的命还抵不上秦虞天一命?
仿佛猜到了蓝玉在想什么,白姨又接着道:“圣上已将大人去了官,大人入宫便是去领旨的。”
这话倒让蓝玉吃了一惊,怎么,这小小奴婢,竟能猜到方才水牢里发生了些什么?
白姨一直背对着蓝玉,她就像秦虞天一样,好像背后长着眼睛,蓝玉张嘴,刚要问,白姨已经不急不慢地回答了她:“这不难猜,跟大人久的都知道,在大人心里,夫人是第一位。”
“怎么会,他就是为了保住兵权,才将杀害蓝馨的罪名嫁祸于我,他如何会舍得为了我放弃他手下十几万……”
蓝玉话还没有说话,白姨已经转过身来,她定定地看着蓝玉:“不要说是十几万的军队,便是百万雄兵,大人也可为夫人舍弃,只要大人一息尚存,百万雄兵终会再有,但世上只有一个夫人,没了夫人,却不知要到何处去寻第二个来。”
蓝玉坐在床上,她再也没了声音。
她不知要和白姨说些什么,似乎她和她所认识的秦虞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蓝玉看着窗外,她突然很想入宫看看父皇将如何处置秦虞天,水牢里发生的事父皇八成还未知晓,秦虞天罪当枭首,根本不该只是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