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
蓝玉一路走, 一路喊,只觉得面前的道路, 越来越宽,越来越亮堂, 她不过摸索着,朝前走了一里地,面前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一个山水环绕的庭院。
她进了庭院,还没来得及分清东南西北,从她身后,一闪而出便是一名膀大腰圆, 面带疤痕的壮硕男子。
蓝玉皱了皱眉毛, 上前一步,刚要和那人打声招呼,问一声路,那人却怒目圆睁, 突地出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妈的, 山下冲上来一个还不够,这里又钻出来另一个,来人,准备家伙,咱们一起冲下山,和那兔崽子拼个你死我活!”
蓝玉被那名大汉突然伸手卡住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害怕, 就被他口中的怒骂,惊得一声低唤:“夫君!?”
她刚刚喊出夫君二字,将她挟在腋下,怒气冲□□前疾走的壮汉,猛一回头,扬起手来,就给了她一巴掌:“妈的,下面那个兔崽子,是你夫君?他说咱们的寨子挡了他的路,你知不知道,他杀了我寨里百十来号兄弟,老子现在正要下山和他拼命……”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住蓝玉的肩膀,将她“豁”地一下举到头顶,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起来:“夫君?你是说,下面那个,是你夫君?”
蓝玉无端吃了这大汉一巴掌,本是一片混沌的大脑,霎时间变得无比清明,她捂紧自己红肿的右脸,垂下眼帘,拼命摇头:“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出来找我夫君的,我夫君,他长得和你很像,你是谁,你可曾见过我夫君?”
蓝玉说得慌乱,又被那大汉卡着脖子,一张俏脸,不一会儿,就涨了个通红,她忍不住蹬腿挣扎,却将一个淡粉色的荷包,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荷包背后,清清楚楚绣着蓝玉,秦虞天两个名字。
那是蓝玉闲来无事,在山上胡乱绣的。
那大汉见了蓝玉不慎掉落的荷包,微微一怔,弯腰将它捡起,凑在眼皮子底下,看了老半天,突然松手,将她扔到地上,举着荷包哈哈大笑了起来:“秦虞天?看来咱们这次还真是捡到了宝,你就是他的夫人,蓝玉??好,好……全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虞天当他的夫人是个宝,为了娶你,他甚至不惜孤身犯险,七进敌营,几年便当上了天下兵马大元帅,逼圣上下旨,把你赐给了他,既然你在这里,他就没什么可怕了。”
蓝玉被他这么用力一摔,登时摔得两耳轰鸣,全身剧痛,哪里还听得到他在说些什么?
她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狰狞得意的面容,看到自己周围一转眼就聚集了十数个面上带疤,膀大腰圆的男子,不用想,她也知道,她一定又给秦虞天惹了麻烦。
蓝玉头晕耳鸣,不知她身后那些人是如何将她捆绑起来,用一条破布牢牢堵住了她的嘴,架着她,将她吊到一口煮着沸水的大锅上的,她只知道,当她被他们吊到高处,当她被山风吹得晃晃悠悠,看到山腰之上,全身染血,身后的道路,遍布尸体、残骸的秦虞天,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滴滴答答就流淌下了她的面颊。
都是她不好,她干嘛非要跟来?
如果她不跟来,他就可以好好的,用不着被人要挟,用不着来救她。
蓝玉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扭动着身子,希望自己能挣脱束缚,不用给他添麻烦。
但她即便挣脱了束缚,下面还有一个煮着沸水的大锅在等她,她一个人,根本无力逃脱,只有等秦虞天来救她。
蓝玉被那伙强人挂在山寨门口,她眼睁睁看着秦虞天双剑齐出,手起刀落,必定会刺破一人的心口,砍断另一人的头颅,他浴血而来,染红了整条山路,却在抬起头来,看到被高高吊起在铁锅上的她的那一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纹丝不动站立在了半山腰上。
他唇色泛白,眉心紧蹙,鹰一般锐利的黑眸,被他周遭的鲜血,他额头流下的汗水不断浸染,寒光凛凛,不可逼视。
他抬着头,一瞬不瞬盯着蓝玉被身后那名壮汉打肿的面颊,他凝结的冰眸中,疯狂涌动着刀锋般阴寒的杀气、掺杂着仿佛要从他体内破壳而出,荡尽天地的狂怒,蓝玉被秦虞天盯得全身泛寒,瑟瑟发抖,脑袋里面,不知怎地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即便救了她,回去很可能依然会把她大卸八块,大刑伺候,她越想越怕,身体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不消片刻,她就在半空之中抖成了筛子。
秦虞天蹬了蓝玉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拉开,冷冷扫过挡在他身前,每一个人的脸。
当他终于将目光停留在蓝玉身后,抓着绳索的那名壮硕男子脸上,那男子虽然明知他不可能再度出手,冲上山来,却还是被秦虞天阴狠的眼神,他全身上下,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的戾气震得倒退三步,两只手,颤颤巍巍、不由自主就扶住了一旁的刑具架。
他摸到刑具架,抬头看了眼高高挂起的蓝玉,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面向秦虞天,刚要开口,秦虞天却早已提起真气,将他那狠决,阴冷的嗓音,送到了那强人、寨中每一名强匪的耳边:“说,你们想要什么?”
那强人被秦虞天狠绝的嗓音震得心内发寒,再度抬头看了眼蓝玉,方才定了定心神,冷冷阴笑着开了口:“把你身上兵马大元帅的令牌交给咱们,另外再写封信给咱们,就说你被咱们抓了,要你府上的人送五百万两银子来赎人。”
他话音刚落,“哐啷”一声,一个金色的令牌,不偏不倚就飞到了他脚下,那强人捡起令牌,手忙脚乱将它塞进怀里,他抬起眼来,看到满山肢体不全的尸体,眼中杀意一闪,二话不说,就从腰里拔出匕首,扔到了秦虞天脚下:“你杀了咱们多少人,就在自己身上扎多少刀,但是,记着别把自己扎死了。”
他话音刚落,被高高吊起在刑具架上的蓝玉,立即拼命挣扎了起来。
她泪流满面,满眼哀求地看着站立在半山腰上的秦虞天,如果眼睛可以说话,她早已对他高喊了几百遍,赶紧走,赶紧走。
可秦虞天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蓝玉一眼。
他接过那名大汉扔到他脚边的匕首,却并没有照着那大汉所说的,将匕首扎到自己身上。
他睫毛猛一颤动,唇角不知不觉,便微微翘起了一个狠绝、冰冷的半弧。
他抬起头来,迅速用那双阴鸷、冰冷,却每每能偷了她的心,勾了她的魂,将她迷得神魂颠倒,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冰眸,一瞬不瞬地对准了她。
蓝玉眼睁睁看着秦虞天眼里的冰寒,在她眼皮子底下,冰释瓦解,荡起阵阵水漾的柔情,放射出一道道夺人心魂的弧光,她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自己耳边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赶忙扭头朝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不止是她,她身后那名膀大腰圆,面带疤痕的男子,见了秦虞天此时的模样,两只浑浊、血红的眼珠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直勾勾盯在了寒虞举着匕首的右手上。
撕拉一声,秦虞天举起手来,将自己的衣襟,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小麦色结实、柔泽的胸膛,顿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从半山腰,直至山顶,活着的强匪,屈指可数,寥寥不过数十人,只要将这数十人从蓝玉身边引开,凭着秦虞天的功夫,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
蓝玉想到这里,立即停止了挣扎,停止了流泪,她拼命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想把那些人从她身边引开,并不是故意要给那些人看他的身子,但想是一回事,真正看到秦虞天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腰带,看到他赤身裸/体被这伙强人包围,蓝玉的胸口依然又疼又窒,好像泡进了一坛子醋,酸得她恨不能现在就掉到底下那个大铁锅里,把遍布自己全身的陈醋洗个干净。
果不其然,秦虞天身上青白相间的衣物,刚刚散落在地,蓝玉身后那个强人早已一跃而出,三两步就抢到了他身前,捏着他的下巴,将他那张雌雄莫辩,倾国倾城的俊颜,强力挑起在了自己面前:“小兔崽子,明明是个大老爷们,居然媚成这样,怪不得人人都说你上战场的时候,每每都用这张脸勾了别人的魂,吸走了他们的魄……”
他话未说完,便惊觉自己胸口,一片冰凉。
他低头一看,他登时骇得全身僵硬,目光呆滞。
秦虞天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就以自己整个右臂,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收起脸上的媚笑,回头刚要对包围着自己的强人出手,被高高吊起在铁锅上的蓝玉,却恰在此时,一阵哆嗦,“唔”了一声。
绳子松了,那个强人,走得匆忙,原本就只是把绳子胡乱绕在了刑具架上。
她稍一扭动,绳子就松了。
蓝玉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唔唔直叫着,抬起眼来,便要向秦虞天求救。
但她刚一抬头,看到秦虞天闪身向自己飞扑而来的身影,她的胸口,登时像被人扎进了一把尖刀,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来不及了,他若要救她,就无暇出手,阻挡自己身后十几样破空而来的暗器。
蓝玉拼命摇头,泪盈满眶,眼睁睁看着秦虞天的脚心,飞速踏上了烧红的锅沿,他手起一刀,一下砍断系在蓝玉手腕上的绳索,他抱住她的时候,眼明手快抓住了一旁另一名强匪,垫在了她身下。
蓝玉闭着眼睛,哭得全身颤抖,不能言语,她哆哆嗦嗦去摸秦虞天的后背,她刚刚摸到一个尖锐的暗器,想要用力把它□□,秦虞天早已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牢牢固定在了自己腰上。
他低着头,喘息之声,前所未有的嘶哑、沉重,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一如晌午逼迫她答应他,将来都不能背叛她时的阴鸷,冰寒。
她从他眼里看不出半点情深义重、动情动心的感觉,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他真是天底下最小气的人,他非要逼她吃下药,才肯相信她,他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她。
他有诸多的不好,但蓝玉却不由自主,就将自己的双唇,牢牢贴上了秦虞天的。
蓝玉身不由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生出这许多力量,她一转身,就要将秦虞天背到自己背上。然而她刚刚弯腰,秦虞天就抓着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将她扛在了肩上。
蓝玉全身剧颤,只听到秦虞天在她耳边,狠狠一句:“闭嘴,闭眼,不许哭。”便见自己眼前,霎时间飞散起数十道激射的血流。
他出手,依然像往日一般狠毒,刀刀直指人的心脏、脖颈,但她现在已经不会觉得害怕了。
她紧紧搂着他,仿佛搂住了自己整个世界,她冷眼旁观那些不断倒地的尸体,眼神之中,第一次失了往日的害怕与怜悯。
伤了他的人,都该死。
不管是她的妹妹蓝莹,还是这伙强人,他们都该死。
蓝玉用尽全力抱紧秦虞天,她将自己涨得通红,哭得湿淋淋的侧脸,牢牢上了秦虞天的面颊,她乖乖地,纹丝不动地趴在秦虞天的肩上,任由他杀出一条血路,杀尽了寨中所有的强匪,带着她冲下了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