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十章 地宫佛现之佛前五供(80)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干爹……”墩子的呼喊,逼退了火光。剩下黑暗。

一个人置于黑暗,更能细致分辨声音的来路。如果不是暮秋的闪雷,夜色甚至被自己淹没殆尽。

农历九月。惊讶的闪,闷闷的雷。今夜的序言,渐渐清晰。

清晰的呼唤。“干爹,啥玩意?三根管管……”墩子的声音,细得不能再细,仿佛黑暗里咕嘟咕嘟冒泡。

接下来的事件,没有谁能够预知。黑夜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心跳,由缓而疾。

然后,左手蜡烛,右手混沌。

混沌里,有谁递过来一尊怪物。

怪物突破了蓝守玉对于古物的认知。

借着烛光,他瞥了一眼。尽管烛光微弱,还是看清楚了手里握着一具三管怪物。

怪物若放到网上,“八零后”“九零后”估计会笑岔气,哪里来的奇葩?东海龙宫,西域雪山?也不怪他们,年轻人的世界,多混淆于虚拟的时空。

等墩子爬出洞,他终于有了机会,仔细看个究竟。

依旧是甜白。不过开片了。甜白本不开片的,出现片纹或与烧造火候有关。故宫宣德款蟋蟀罐子,就开了一身鱼蛋纹。

片若开于宋瓷,被视作缺陷美。比如哥窑,金丝铁线,不规则的冰裂,沿片往上,会有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陌生美感开片不断更新着可能性。甜白开片,就有损观赏了。

很可惜,差不多一尺来高的器,因为开片,价值大跌。好在,不那么明显,隐隐绰绰,似又似无,也不算丑。关键造型还真另类。口做了个杯样,敛口的那种。杯底刻了很多眼,像个沥粉条的筛子。再往下,三个带球底的扁管。仔细看,器身上下堆刻七道弦纹,中世纪西域金属器皿常见的那种。釉和文饰的精美且不说,单就造型,也够复杂。有些部分轮制拉坯旋削成型,有些部分又模印,分段安装。从陶瓷工艺学角度看,这玩意费工费事,难度系数高。

尽管有些怪,蓝守玉还是想起了它的名字:“三壶连通器”。当然,名是现在的专家取的,谁也不认得本名。景德镇御窑厂出土这玩意时,专家们集体失语了,查文献资料,也没搞明白。有说香薰的,有说酒壶的,有说花瓶的,甚至还有说尿壶的。都是瞎猜。专家也瞎猜。去景德镇拜师,赵师傅带蓝守玉上手御窑遗址标本,就曾讨论过。两人以为,应非普通的生活用器,而与祭祀盛器有关。装啥呢?庙子里插花不用这么折腾吧,还弄了三个足。三个足当是炉了。当然不像供香客们烧香的炉。装酒更不合适,要渗漏的。烧香片呢,太深了,怎添火加香?尿壶一说,纯粹侮辱佛门。蓝守玉就戏说,或与香事有关,此香非香签,亦非香片。莫非香水?当然蒙的。赵师傅眼睛一亮,当初这东西一公开,就有研究者说是香水器。蓝守玉就笑,就说是吧,看来我不笨,瞎说都能撞上。师傅打击他,古玩行家,八九是蒙出名的。当然,他和师傅的谈话,无法与墩子讨论,不然,对牛弹琴么?

“这东西也不大认识,太奇了。”

“干爹、干外公和六如师傅,都说不认得。”

“他们三个弄出来的?”

“呵呵。是。”墩子想了想,又说:“不全是。”

蓝守玉问:“不全是?”

墩子笑了笑:“听佑兰妹说,你上次不是拿一件白杯子来过我们家问过?”

蓝守玉说:“是呀。白杯子跟警察借的。说是从你们家拿走的。这三根管子的东西和那白杯子一个路子的?”

墩子摇头,说警察拿走的杯子,同青花大缸,都是他豇豆干爹在佛耳崖鱼龙洞发现的。豇豆干爹进了鱼龙洞,弄出来几样宝贝,有几样藏到了山上,

后来,病得不行,又上龙隐找六如,青花大缸子和白杯子搬回老屋,剩下几样怪的,藏在佛耳崖。白杯子原来放在缸子旁边。警察来家里时,搜走了一堆明代土青花碗和那白碗,缸子没要。听佑兰讲,好像一个管事的警察说,龙隐镇这种豆瓣缸子多得很,其他几个也说是,哪家没几个大缸子呢,不是土陶,就是黄釉、红釉、青花啥的。几个警察一讨论,缸子就留下了。豇豆干爹死后,他和干外公摆地摊,杯子不是有根冲线吗,好多人都说认不得。就给人争辩说,这不还有根老冲线吗?看的人笑着摇头,说冲线造假的。

“本来是老冲,怎么会造假?”

“确实不开门。像这路素白器,极难认。没几个人见过真的。”

“那些搞古玩的,吹得凶。”

“搞古董瓷器,门槛高着呢。有人一辈子跨不过那门槛。”

“杯子不是被警察拿走了吗,咋又到了干爹手上?”。

“我是他们的文物顾问。他们找我去看的。你们搞到东西后,他们会找我,估算出货的价值,说白了就是给你们定罪。”

“定罪?”

“别吓着了,就是定价值,办案的警察拿了我们的意见,确定案子的性质。检察院也依据这个,再说要不要向法院告你们。法院最后量刑。”

“你跟他们说,啥宝贝来路?”。

“我说啥?我说值五千,你们就进去了。我说,一百万,还不枪毙你们?!”。

“老师是菩萨。”

“菩萨?!也许吧……”

那年大学毕业,蓝守玉跟施云等几个同学,去二峨半山中峰寺找一个老和尚玩。老和尚是施云一远房的表叔。据说老和尚会看面相。施云就纠缠叫和尚表叔给蓝守玉看。老和尚拒绝不过,看了半晌,说,蓝施主天圆地方,颜面白皙,脸宽肚大,眉目传情,说话斯文有节,浑身上下,骨头骨节都是善缘。施云问他的和尚表叔,啥叫善缘。老和尚,自然没回。又问蓝守玉。蓝守玉指着寺里的弥勒说,就是他。施云还是不明白。蓝守玉答,菩萨像呀!

甜白官窑盏,品相完美的话,价值在一百万左右。若成对,就难得,少说两三百万了。可惜一根冲线,至少冲掉一百万。三壶连通器,不开片的话,算得宝贝。五百万?一千万?要上大拍,两千万可能都不止!如果按这价值定罪,杯子和勺不坏掉,弄这玩意出来的人,估计这辈子也载进去一大截了。好在杯子和勺子都坏了。怪壶也满身开了片。要不,定多大的案物价值,还真不好说。不过,东西既然残了,在蓝守玉眼里就是个文物标本,没办法说价。也许有人会骂,暴殄天物吗?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能做标本?蓝守玉虽然是收藏家,但给藏物定价值,与文物专家不一样,完整性是硬性尺度。谁买个残品回去当传家宝,等增值?还是免不了俗,文商嘛,除了文,还有个商字,标签贴上去,扯都扯不掉。残了,东西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文物艺术品市场,它们的归宿是博物馆。

“这怪物是你跟你干外公弄的?”蓝守玉试探道。

“我豇豆爹弄的。”墩子否认。

“豇豆爹,谁呀?”蓝守玉犯疑了。

“我豇豆干爹啊……佑兰的爸。我亲爹,自打生下来我就没见过。”墩子说。

“哦……”蓝守玉所有所思,“死了,也了了,你和磙子干外公也解脱了。”

蓝守玉没有吓墩子。既然东西是墩子干爹弄的,谁弄谁受。可人已死,也就了了。这东西若真叫墩子和他干外公弄出来的,一家子怕真的摊上大事了。墩子相信蓝守玉。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个冲了线的杯子,现在到了蓝守玉手上了。

正琢磨着,墩子又从布包里掏了一件黑黢黢的玩意出来,蓝守玉一看,三足炉子,按《宣和鼎彝录》的说法叫“鬲”。就造型,一眼可看明代。黑釉的。怎么会是黑釉呢?蓝守玉纳闷。黑釉极少的,洪武到成弘,谁见过黑货?晚明的见过,釉质下降得厉害。不过,看这件明显与见过的嘉靖万历的黑釉不一样,釉水特别肥厚滋润,蜡烛光一照,像腊肉一样油亮。

最让蓝守玉提气的,黑炉子跟青花大缸子一样,也有个醒目字款,“大明宣德七年宣皇帝下旨遣太监侯显赍敕水月法工特样饶州府fl县督制”。这个款不仅内容宣德青龙大龙缸完全一样,款的刻风,与青花缸子的写风也是一路的,仿佛一人所为,不过青花缸子使料笔写就,黑炉子用蔑刀刻写阴款。

要不是它,青花缸子真成了孤证了!这下好了,又来个同路份的。蓝守玉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一眼开门的明早期黑釉炉子。啥叫一眼开门,就是说,傻子货,不懂明代官窑的文物傻子,拿到这件炉子,都会说老的。

炉底施黑釉,字款自在黑釉上,用蔑刀手刻露胎款。此种露胎刻款,元末开始流行,比如酱釉上刻字款的元器。木光釉,极肥厚,最浓厚的地方,几乎照得过人影。棱角处露筋,仿佛永宣红釉上灯草芯。黑色本沉闷,因亮得可鉴,淡得宜人,黑也就活了。关键露胎的阴文字款,见过火后,遂泛出隐隐的火石红。灯草芯边子,也见火石红,不过在与黑釉的过渡中,隐闪丝丝金红。蓝守玉忽然回忆起来,这釉叫黑金,在元明时候级别相当于祭红或者雪花蓝,属于最高等级的祭祀釉色。真正的黑金,只有御窑才能烧出,极其珍稀。

一次去景德镇,蓝守玉在龙珠阁御窑博物馆见过那个黑金炉子,不过是永乐的,窑址出土。前些年,御窑厂珠山南门遗址发掘,在永乐地层,找到了它。折沿,鼓腹,双鱼耳,三足,腹刻火石阴文“永乐二十一年岁次癸卯……吉日喜舍湖坑大桥求……”炉残缺,字款也不全。连起来看,大致是说皇家祭祀定制了它。当然,这是文物专家的猜想。

不过眼前所见的宣德黑金炉,字款完整,之前的猜想便得以确认了。再说,此炉也不是孤证,它和宣德七年款青花大缸、青花无款梵文勺、无款甜白素盏、无款三联通管状器一道,构成了文物信息链条,互相指认见证,信息也就得以不断的强化和确认。相当于法律意义的证据,一旦形成链条,推论也就成立了。再说,这五件佛事用器,凑在一块,就成了传说中的佛前五供,不多不少。它们黑暗里兀自的述说,会不会指向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湮没多年的传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玄尘道途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盖世双谐
相邻小说
神医弃女要强嫁封印全球霍格沃茨的冒牌教授穿越明朝之牧狼大明第一祸害商海征途不想成为欧皇的我欧气爆棚和未来顶流组cp后我火了[书穿]等我有钱以后全球高法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