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轻笑了几声,“没什么,皇上舍不得我们老爷。”
“那倒是。李首辅于皇上而言,是初心。他站在那里,能让皇上回想起自己字还认不全,字还写不工整的时候。不管皇上前行多远,回头一看,李首辅仍旧在那里。提醒皇上,他最初的初心是什么。”
朱元璋如此依赖李东阳,并不知因为他是他的老师,而是这些。
李东阳对朱元璋来说如同一面镜子。
管家还没琢磨透这句话中的含义,李府已经到了。
门开,一位身着白衫外面套一件红色外衣,喜庆不喜庆少年,朝纪烟凡拱手道,“纪百户,父亲等人已经在花厅就坐,您赶紧过去喝两杯酒暖和一些。”
察觉到纪烟凡疑惑的目光,少年停下脚步朝纪烟凡拱手道,“晚辈李兆蕃,家父李东阳。”
纪烟凡恍然。
李东阳的儿子不是少年夭折,就是病恹恹的撑不过三十,女儿也是如此这般。
李兆蕃是从宗室过继来继承香火的。
李兆蕃带着纪烟凡穿过长廊,来到一暖阁之中,“母亲还有话要和晚辈讲,晚辈就送纪百户到此地。”
纪烟凡惆怅了一路。
他的确是快三十了,可这位少年也十几二十,自称晚辈,难道李兆蕃觉得他和李东阳是同一辈的?
纪烟凡踏进了暖阁。
暖阁比外面缓和了许多,人都到齐了,就差纪烟凡了。
纪烟凡在丫鬟呈上来的水盆之中净手之后坐到了桌边道,“这可是算是结党营私啊!”
李东阳端着酒杯,“结党营私,难不成北镇抚司的人是来抓我们的?”
“那要看首辅给多少的好处了,没几箱黄金我们佥事可是不让的。”纪烟凡拿起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周佥事。
王鏊也见过纪烟凡几次,还算蛮喜欢这个活得通透的孩子,听着纪烟凡话语里满满的嘲讽,笑道,“你可找错人了,勒索首辅怎么能找他的学生给你撑腰。”
“那我能如何?我毕竟身在北镇抚司,找内阁也不好,你们内阁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勒索可如何是好?不如杨一清杨大人帮我撑撑腰,我大气一些,勒索首辅的,一半充公。我听说国库可没什么东西了,杨大人每天急得拔头发玩呢!”
杨一清被戳中心事,干笑了两声。
“本以为走了道衍和尚,没想到又来了钱宁。”
王鏊远离朝堂,不时常过问朝堂的消息,有时间就修书,弟子也很少收了,弟子来拜访之时偶然聊到都会转向学术。
但如今聚齐的这帮人,多数还在朝堂上鞠躬尽瘁的。他也不好把话岔开。
他和王鏊对望。
王鏊无奈的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杨一清说起来没完没了极其投入,没注意到身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王鏊。直到王鏊拍桌,他才发觉王鏊生气了。
“不过一个锦衣卫头子吗?周小子,你还取代不了他吗?”王鏊还不懂钱宁和朱元璋的真正关系,以为钱宁是和道衍和尚一样,是朱元璋的宠臣。
纪烟凡望向周佥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周佥事淡然道,“我不能,皇上不好我这口。他喜欢唇红齿白的。”
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头啊,眼力不错。
纪烟凡回想在豹房见到的那几位,都是唇红齿白的。远远看过去和鬼差不了多少。
“皇上喜欢柔弱一点的小白脸。”纪烟凡给自己倒了碗酒。
现在一个钱宁就受不了,将来还有江彬呢。
别的朝代魅惑君上的都是女人,朱元璋这个时期是男人。也不懂御史台写史书会不会手抖,觉得对不起先皇。
“对了,你们北镇抚司最近又出去了一趟,说是去追捕什么邪教?”杨一清讲着讲着就把话题又扯到了周佥事身上。
王鏊挑眉,“成华年间有邪教,难道我们这个年间也有?”
“江湖的杀人组织,谋杀朝廷命官。”周佥事故意没提纪烟凡的名字,免得纪烟凡被围着问,提起伤心事。
但周佥事没提,纪烟凡积极举手,“我,那个朝廷命官就是我!”
“你做了什么事情江湖上有人买你的命?”铁匠啃着个鸡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在金陵的时候,那个时候王岳还是一方霸主,我为了开起醉仙楼,和他多少有些接触。之后他倒台我也出了不少的力,那个已经死了,他报复不了,只能找我来了。”
纪烟凡简短道。
“王岳的倒台你有参与?”王鏊有些不可置信。
他虽说不关心朝廷事情,但这几位来拜访他之时,都有提过这位后背。那个时候他还没进北镇抚司,竟然能利用道衍和尚除掉王岳。
本来以为是一只宠物,没想到却是一只猛禽。
“就出了点小力。”纪烟凡没把话说得太满。
说到王岳,王鏊叹了口气,“他在朝堂上,在后宫之中和道衍和尚起争执无数遍,是一个敢作敢当为社稷着想的太监。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被提到的王岳,正站在门前看月亮。
服侍的小厮朝王岳行礼道,“王公公,时辰不早了,要奴才服侍宽衣吗?”
王岳扶着门框,“咱家在这里许久了,倒是没有在金陵之时那么想念接近那个位置了。是咱家本对皇上身旁的位置就没多少喜爱,只是用多年期盼支撑自己活下去而已?还是靠近了,咱家觉得是咱家的,就没想继续要了。”
“想来是第二种,公公能力如此大,应该站得更高才是?”
“我已经走到最高位了。内相足以和内阁匹敌。皇上也是心思缜密之人,那么多的备选人竟然选了蓝禾,他性情温和,为人公允,软硬不吃。”
王岳伸手看了看自己被老斑布满的双手,“究竟皇上是坐在外围看我们厮杀,还是已经下场把尔等当成是棋子,厮杀呢?”
除夕当晚谁都没怎么喝,不是酒不好喝,是第二日要朝拜。
纪烟凡回家换了锦衣卫的官服,来到宫门口之时深吸了口气,交换了腰牌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