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正准备继续上前试探的时候,我发现那人竟然主动翻过身来,他微眯眼睛先是瞥了我一眼,又闭上,再一眨眼的功夫,那双眸子又突然睁开。
这时我已经彻底将他的面容看得十分清楚,他的确就是我要找的流澈,但那头白发是怎么回事?
我不解,也没有开口问他,因为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他已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面色冷淡的对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人就是我的流澈,我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我应该有必要要弄清楚,还有那个诡异的梦境。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头发。”我问道,我想上前去抚摸那头白发,但他已经先我一步的转开了身子。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想见到你,滚!”他的声音极大,每说一个字就能让小木屋抖上三抖。我可以从他声音里听出他对我的憎恨,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让他如此恨我。
“阿澈,你别这样。我是…”我想跟他解释,但他却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知道,你是人间帝王,你有你的骄傲,你有你的尊严,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妖物,根本不配不上你,是不是?”他突然对我大吼起来,两只深紫的眸子也瞬间变得血红。
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我看着他郁发通红的眼眸,突然问了一句:“我曾经是不是去过妖界?”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讽刺道:“你觉得呢?”然后不等我回答,手已经握住了我的脖子上。这样的场景我在梦里是见到过的,那个时候我是被那恐怖的木偶附了身,以至于被他误会,可现在我却没有被任何东西东西附身,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也不挣扎,而是平静的望着他。我说:“其实我并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去过妖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看着你和其他女人成亲,你可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痛苦吗?”
他没有动静,但眼睛里的颜色淡下去了些。我没有去管他此时的变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你当然不会知道,温香软玉在怀,你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被你抛弃的女人呢?可是我在乎,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身为一国之君,理应是不能动感情的,可是我却为了你整日伤神。流澈,你可知道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继续无声的望着我,但怒气又比之前少了一些,而且眼中也有了些动容。
我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起了作用,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也知道或许自己在梦中经历的的确就是真的,那个妇人应该就是他娘亲,而我在无意中杀了他的娘亲自然也是要偿命的。
“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我愿意死在你手中。”
我能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已经有些用力,但我想他此时内心应该是十分挣扎的吧。我能看得出他其实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因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
“你走吧,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他甩了一下衣袖,负手背对着我。我本想抱住他,但他周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我继续往前。
那力量从刚开始一直到充满整个屋子,且不断的把我向外挤去,直到那扇木门关上后,随着一声巨响,就连整个木屋都消失在我眼前。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一般。我木然的被她带回了皇宫,又木然的看着阳光升起,昨晚所经历的一切比我做的那个梦还要更加虚幻许多。
在疏禾的呼唤下我终于能回复了些知觉。我看到桌子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张字条,当我拿起来看完了整个意思时,泪已然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父皇当初对楚妃的感觉,原来真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不过父皇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还可以在有生之年再遇楚妃,而我却再无可能。
那字条上的意思很明显,这是流澈的字体,我认识的。他告诉我,自己不会再出现在我生命里,还让我忘了他。
我知道他一定是恨极了我,他是妖我是人,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若是当初我没有对他那么好,或许自己也不可能陷入情网。
我将这张纸条轻轻放在烛火上,看着烛火一寸寸的将纸条化为灰烬,直到快要烧到手指的时候,我才终于舍不得的丢下。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这三天我回想着自己与流澈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及最后的分别,突然发现原来除了他的名字之外,我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他,而他也从来没问过我什么,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想过要与我生活在一起。
当这一切全都想通之后,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等我踏出房间的那一刹那,就看到疏禾疲惫的面容。
我知道这丫头三天来一直在我房门外守着,我还知道她心里在很担心我,但又怕惹我生气所以不敢进来。
她望着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中的神色更加担忧起来。
看着她如此关心我,我对她心存愧疚,弯了弯嘴角说道:“传膳吧。”只是这三个字,便已经能让她立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就算吃不下也要硬逼着自己吃。终于,当我把整桌菜全都塞进肚子里时,疏禾终是松了口气。
自那以后,我又恢复了遇到流澈以前的生活,政务处理的也比以前更加勤奋了。疏禾看我这样每日拼命,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她也在暗地里为我着急,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我没有办法,想要忘记他也只能让自己更忙起来才行。
我想我应该为自己找一个夫君了。当我把这个想法跟朝堂上的大臣们提起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比打了胜仗更欢腾。
我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我只是让他们根据他们认为的标准去选拔,最后只要给我一个结果就好。我知道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个女皇选过夫君,所以这是一场声势极为浩大的盛宴,也让我知道了原来选秀的过程竟然是这样的复杂。
选秀一共进行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在全国上下一共选出了十名待选者。那些人排成队进宫的时候,我还曾带着疏禾偷偷扮成了小太监去看过。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贵族公子,或是书香世家的公子,身上难免会有一种骄傲与自大,再加上又成了我的候选夫君,自然更是趾高气扬。
在他们中,有一个给我的印象最深。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装作莽撞的小太监,将一大盆脏水装作不小心的泼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毫无疑问,有几人已经对我开口谩骂,还有些人厌恶的躲开了,只有一人不仅没有对我动粗,相反还帮我把盆子从地上拾起,又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我。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笑着道:“举手之劳。”他的笑容十分温暖,让我有一种他就是流澈的恍惚感。
回到御龙殿的时候,我立刻便让疏禾帮我调查了这个人的背景,才知道原来他是江南一户富商的庶子,名唤流朔。在家中他因为是庶子,母亲又死的早,家里的人都会欺负他,甚至拿他当成下人,呼来唤去的。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入宫伴驾。
我想他应该是极不愿意来这里的,但我却很想把他留下,因为我舍不得他的笑容,我想看到他天天那样对我笑。
后来,在殿选的时候,我的确按照我的心思只把他一个人留下。当我看到其他贵公子失望及愤怒的眼神时,我道:“朕选夫君不光看家世,更看重此人的人品,你们可还记得那日在储秀殿的那个小太监吗?那便是朕亲自来试探你们的,可惜你们却让朕很失望!”
这时,下面站着的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又十分懊悔不已。
一场声势浩大的终于在我的训斥声中结束。我并没有马上让他留在宫里,而是让疏禾拿了些银子,让他先好好安葬他的娘亲,然后又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我想虽然他从今以后一生都会被我困在宫里,但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尽管我再怎么不愿意,但我必须要有一个夫君,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与其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不如就让他来代替我对流澈的思念,更何况他与流澈只相差一个字。
我把他安排在了凰仪殿,这样的安排已然宣告了他在宫里的地位,也宣告了我对他的器重。每日我只是会在他宫里听他吟诗作赋,或是听他弹琴唱曲。
他会的东西真多,而我也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我怕自己会叫错,我怕自己会不小心将往事重提,我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感情。
再后来,我也不记得了。这一生我便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直到临终前,我终是没能等到我要等的那个人,我想他大概早已经娶妻生子,而不像我这样孤老终生。我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我也不知道在我死后那群老家伙会怎样安排皇位,但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不要再遇到他,一定不要再遇到这样的爱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