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南城外的柳河河畔搭起了一排高台,还有一排排的简易的木棚子,给看客充当遮阳休息的场所。
两年一度的花魁大会可是嘉月省最为盛大隆重的活动之一,不仅是各青楼当家行首一展技艺,实现理想的舞台,更是文人骚客一展才华的绝好机会,也是讨得美人欢的好时机。
早在数月前,各青楼的当家行首就开始暗中较劲,或重金聘请,或打感情牌,请一些有名气的士子为她们作诗吟赋编排,为夺取魁首努力练习,精心做好各种准备。
象从天香楼跳槽到云楼的原当家行首安素云请的是红枫省名士李络,倚云阁当家行首肖小小请的是长安五君子之一的周柏寅,两人的实力本就不弱,加之两位名声显赫的名士鼎力相助,夺魁的呼声很高。
嘉月城风月界近来风头最盛的当数天香楼的新任当家行首林若颖,这得益于她与卫大衙内的暧昧关系,不过,她的光芒都被有着诗神之美誉的卫大家完全掩盖住,而且,她曾败于安素云,夺魁的呼声反倒低于两女,但若论被人好奇与羡慕,安素云和肖小小则差远了。
各楼的当家行首都在各自的帐蓬内精心着妆,林若颖没有换装,只是跪坐锦垫上,双手捧胸,显得有些紧张。
“乐娘,衙内他……真能赶来么?”
之前为了花魁大会拼命练习,倒没感觉什么,现在,大会即将开始,她反倒感到紧张起来,这或许是因为她的手气不好,抽了个最不好的末号,加之曾经败给安素云,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阴影,偏偏是关键时刻,主心骨卫大衙内有些要事要处理,不知道能不能赶来,这令她越发紧张起来。
怀抱古琴的乐娘柔声安慰道:“衙内说会赶回来的,他临走前特地交待过,你的技艺本就不输于任何人,你的弱点即优点,更占了出其不意之优势,只管安心表演便是。”
“嗯。”林若颖低应一声,心中稍安,她的弱点就是声音略显沙哑,但在衙内巧妙指点之下,这个弱点反倒成为出其制胜的优点,这个她相信,不过,因为抽中的是最不利的末号,不等你上台表演,只怕魁首早已经评选出来了,她能不担忧么?
高台下的简易木棚子内坐满了人,这些都是极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世家公子哥或小娘子,木棚子外边同样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多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低声交谈,各种声音汇聚,乱哄哄的一片。
铮铮琴声倏然响起,表示花魁大会正式开始,原本乱哄哄的场面立时一片寂静。
许俊等一群纨绔就占了一大格木棚子,他们坐在前排,磕着葵花仔,啃着各种零食,喝着美酒香茶,旁边还有黑衣黑帽的家奴执葵扇扇风,完全纨绔的派头。
大会开始后,先是丽春楼的当家行首丽娘上台献技,能当上一楼当家行首的都不简单,她的箫技虽还没达到宗师那种出神入画的水准,但也让人听得心神迷醉,赢得满堂喝彩,获得了三百一十七朵鲜花,成绩还算不错。
接着又有几楼的当家行首出场献技,所得鲜花都没超过三百一十朵,丽娘一路领先。随后是倚云阁的当家行首肖小小出场,她以优美娴熟的舞技,配以动人的曲乐把大会推向了高潮,获得了五百零三朵鲜花。
她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另一个是红缕的安素云,如果她不能以更高超的技艺压住肖小小,魁首非肖小小莫属。
台下众人还在低声议论之际,三声牙板轻响,随后是琵琶声起,音柔不断,绵绵不绝,偶尔夹杂的一声击罄,升华了琵琶声所营造的意境,让人竟似已置身于秋日的清空山野,身前片片叶黄随风飘落,远处林间禅寺的钟声依稀可闻……
就在这时,幕布微掀,一紫衫丽人莲步轻移,檀口轻启,启声宛唱。
歌声悠美动听,宛若天簌,应和声声琵琶,让听者被带入秋后的山林,眼前春日的芳华虽已消歇,但秋景亦佳,空山新雨,只有说不出的清新闲愁。
直至歌声琵琶声消歇许久,现在仍然一片寂寞无声,良久,有人爆出一声“好,”随即引得和声如潮,久久不消。
琵琶好,诗好,歌声更好,为安素云赢得了五百五十朵鲜花,魁首之桂冠,似乎已稳落囊中。
台上的安素云连连屈身致谢,如花笑靥充满了夺冠的喜悦。
虽然还有最后的林若颖还未上台献艺,但众人都觉得今年的花魁魁首已非安素云莫属,议论声、道贺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声低沉的长箫声倏起,与刚才手抡琵琶江南秋季的闲愁相比,这重低音的长箫散发出别是一番的大漠塞外空旷辽远的苍茫。
布帘倏掀,一位身披皮甲,高腰毡鞋,右手扶剑,英气勃勃的少年美将军现身台上。
观者无不瞠目结舌,印象中千娇百媚的林若颖竟然如此妆扮,完全颠覆了他们心中固有的认知与理念。
怔愕中,英姿飒爽的林若颖和着长鸣的肃声,按剑长歌,略显沙哑的声音更衬出塞外大漠的空旷、苍茫、豪迈,令人不禁热血沸腾。
这一首《从军行》,林若颖不知演练了多少遍,之前原本凭此曲与安素云一较高下,争取天香楼当家行首之位,谁想安素云以为她功利心太重,不惜牺牲色相巴结卫大衙内,故没有接受她的挑战,跳槽红楼,把当家行首之位让给林若颖。
安素云放弃并跳槽,林若颖理所当然的成为天香楼的当家行首,《从军行》也就留作今日的花魁大会。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盛京终不还。
当林若颖将略显沙哑的声音抬高三分音量,唱至第三叠时,台下相和的滚滚之声已远透山林,久久不歇。
一歌竟有如斯威力,魁首的桂冠当落谁家,已不言而谕。
“好好好!”
以许俊为首的一众纨绔子弟率先鼓掌叫好,他们本来就是为拍卫大衙内的马屁,转程来拍场的,坐了大半天,前面看着别人显摆,心里早就很憋屈,这会,轮到他们显摆,自然不会吝啬手中的银子,一朵鲜花十两银子,他们可是论百朵论百朵的往台上砸,财大,气更粗。
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花魁大会虽说比的是个人的技艺,其实比的是靠山银子,你技艺再好,若无人捧场砸银子,再努力也是白搭,即便你比这帮纨绔有钱,但你敢跟他们叫板?
你敢叫板,保证你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间蒸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