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照闻言, 倒也没有多想, 顺着小六子伸过来扶的手起了身, 上身微微往后仰了仰,继而抬手熟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摆出的姿态——十足的孕味了。
“夫人可得千万小心些才是。”直到瞧着人站稳了, 小六子才松开手, 想起这长长的诏书,他又看向蝉儿, 谨慎道:“蝉儿姑娘, 你可得在一旁注意着。”
接个旨也就那么一瞬的功夫,怎生出这么多话来,这鼓热情劲未免谄媚地太明显了。蝉儿不免有些不耐, “奴婢服侍娘娘这么多年了,自会小心谨慎的, 左不过就几句话的功夫,刘公公还是快些宣吧。”
若是就几句话的功夫,他哪要这么卖好卖得这般明显让人误会?小六子张了张嘴,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挑眉看了蝉儿一眼, 视线一偏到顾夕照身上, 立马恭敬起来, “那奴才这就开始了。”
顾夕照莫名,摆手示意他开始。
这诏书起初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和以往的那些套话是一样的, 只是这套话貌似多了点,顾夕照心里刚觉得有些纳闷,小六子就歇了一口气,笑着看了顾夕照一眼,这才继续念了起来:
“现长乐宫夫人顾氏,秀毓名门、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明德惟馨、蕙质兰心、有微柔之质……”
这没根了的太监说起话来,素来都是捻着嗓子似的,慢吞吞,又尖着声儿,这宣旨起来,就更甚了,起的高腔,用的慢调,这听久了,就有些磨人。
顾夕照听着这没完没了的赞美之言,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等到小六子念完了,她的脸也彻底黑了。
小六子念得口干舌燥,他原以为顾夕照听完后定是会高兴一番的,谁知这顾夫人非但不高兴,一张脸阴沉地要滴出水来了,他也赶紧敛了敛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
顾夕照抬眼看着他,“这去其他地方宣读的诏书都是同这份一样的?”
小六子小心地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顾夕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份诏书是谁草拟的?”
“礼部尚书沈大人。”小六子觉得沈逸被这立后诏书折腾的够可怜了,偷偷扫了一眼顾夕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人背了这个锅算了,不过适时加拍了几句马屁话,“夫人的美德列之不尽,沈大人也怕是一时收不住,这才把这诏书写得长了些……”
顾夕照冷冷地打量着他,见人住嘴了,这才接过了他手中的诏书,看着右下角那个玉玺印,冷哼了一声,“这怕是史无前例的立后诏书了。”
小六子讪讪一笑,不知如何作答,他觉着这诏书怕不只是史无前例,恐怕是往后也不会有雷同的了。
顾夕照看他不搭腔,心中气闷的不行,捏紧了手中的诏书,心里恨不得立刻马上把赵三思去揍一顿,她玲珑心思,如何不知这是那小王八蛋的主意。
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太过浮夸了,这要让其他人听了,如何看她?
眼瞅着这气氛越发不对劲了,小六子扛不住,想跑路,“夫人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还要去其他宫走一趟……”
顾夕照把手中的诏书甩了过去,朝蝉儿使了个眼色,蝉儿立马拿出一角银子递了过去,“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六子客气道,对于赏银也没有拒绝,这对长乐宫来说,是大喜事,这打赏素来是不能拒绝的。小六子麻溜地收好了银子,又朝顾夕照躬身行了一礼,“夫人万福。”
顾夕照摆了摆手,虽仍是面色不虞,但也没为难他,“不耽误公公的时间了。”
“夫人客气了。”说罢,小六子也不多客气了,就带着随行的小太监出了长乐宫,往毓太妃的颐华宫去了。
本来就对立后之事恨的牙痒痒的毓太妃听完了这封长达二千多字的诏书,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不等小六子出了大门,就气得把殿中的东西摔得噼里啪啦响。
在这略显冷清的后宫中,瓷器碎地的声音显得十分清脆,传到了外间,仍有余声,跟在小六子身后的小太监往后瞧了一眼,凑近脚步停了下来的小六子,“公公,可否……”
小六子抬手,示意他不要多嘴,自己往后看了一眼,回头就提步继续往前了,眉间一抹冷笑有些森然,“这老祖宗说,人各有命的话,还不得不信。可惜,有些人就是想不开,硬要与天命做对。这位啊……”
小六子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这里不太灵光,但凡是个会想的,眼下只会上赶着巴结讨好人,没准还能在这后宫享荣华富贵一生。可惜了……听竹宫那位的先例摆在那儿,也不知吸取教训。”
身后的那些小太监相互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了。他们都是自幼入宫来的,关于这后宫里头的那些弯弯道道,比身在局中的后妃们看得更加通透,对小六子这番隐晦的话,自然是听得明白意思的。
“公公提点的是。”
小六子回头睨了他们一眼,“你们既然跟了我,我倒也不妨告诉你们一道保命符,这后宫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怕是往后,都是那里头那位的,你们可要擦亮眼睛了,对那宫里头的人恭恭敬敬的。”
这些小太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虽然那方向不只一座宫殿,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小六子说得那位是谁。
“奴才自当听公公吩咐的。”
小六子收回手,没有再说话了,带着人继续去宣读这立后诏书了。
颐华宫内却仍是一片狼藉,毓太妃像个疯婆子似地坐在地上破口大骂,“……皇上真是被顾氏勾得鬼迷心窍了,堂堂立后诏书,竟然被写成了大赋文……她这般把人往天上捧,也不怕折煞人……”
“我的姑奶奶,求您别说了。”安嬷嬷瞧着她越说越放肆,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如今事已至此,娘娘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人了。”
毓太妃一把将她推开了,对着地上呸了一口,“都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敢做,本宫还不能说了?”
安嬷嬷见她不听劝,也冷了脸,“娘娘切莫再一时意气了,前两日,老太爷才派人送来了信,让咱们安分守己,皇上对三小姐的印象不坏,又准了三小姐留在宫中陪您的恩典,还是有些希望的。”
“呵。”毓太妃嗤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一副瑟瑟之态的林宛晴,染着豆蔻色的长指甲直直对着她,“就凭这个没用的东西?瞧瞧她这副不中用的样,爷爷和父亲是瞎了眼,才对她寄予厚望……”
“娘娘。”安嬷嬷瞬间蹙了眉,“三小姐真心待您,您纵使心中有气不快,也不可拿三小姐来出气。”
毓太妃睨了她一眼,随即起身,走到了林宛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到了旁人面前,倒是十分会装乖巧了。”
“姐姐,疼……”
听到林宛晴可怜兮兮的声音,安嬷嬷立马过来拉开了毓太妃,继而端着林宛晴的脸反复打量,没见着有印子才放心下来,将人护在了身后,“娘娘,三小姐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脸也是万万不能破相的。”
都敢公然护着这个小贱人!不就是看自己如今没了用处?
毓太妃心中发凉,面上不由冷笑,拿着帕子擦了擦捏过林宛晴下巴的手指,“嬷嬷放心好了,本宫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林宛晴往安嬷嬷的怀里瑟缩了一下,眸中水光荡漾,“姐姐为何越发不喜欢我了,母亲从前对我说,您小时候对我可好了?是不是妹妹何时惹恼了姐姐?”
毓太妃最恨的就是她这副模样,手指攥了攥,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挥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安嬷嬷,“自打她露了面,做的这一桩桩事,哪一件不是在帮长乐宫那个狐狸精?中秋的赛诗会让人拔了头筹,太后寿辰那晚,她倒是不害怕了,出头推波助澜了一番……要不是她这推波助澜,那狐狸精能光明正大地成了皇上后妃?如今更是母凭子贵,直接立为皇后了?”
安嬷嬷沉默了片刻,又神色复杂地瞧了林宛晴一眼,正欲开口,林宛晴却突然跪了下来,“姐姐,是我没用,还请您原谅。中秋那日的赛诗会,我当时瞧着皇上来了,太过紧张,这才把记得都忘了……太后寿辰那晚,我也没有多想,是爷爷和父亲交代我,要多在皇上面前表现,让皇上刮目相看最好,我这才忍不住出了头,没曾想……”
林宛晴这番话,安嬷嬷心中刚起的一点疑虑也消了,瞧着林宛晴那眼泪滑面的可怜模样,倒很是疼惜,“娘娘,三小姐从前养在深闺,人还小,也没那么多城府,这也是阴差阳错的事儿……”
毓太妃冷笑了一声,没有搭腔。
林宛晴眸中一片冷然,斟酌了片刻,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小心翼翼道:“既然那顾夫人是母凭子贵封了后,封后大典要到明年四月去了,若是……若是……在这期间,龙胎……保不住的话……”
“你方才说什么?”林宛晴的声音越说越低,毓太妃听了一星半点,脑子里也闪过灵光,下意识地就朝林宛晴凶了过去,“是本宫没给你东西吃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林宛晴赶紧摇头,咬了咬唇瓣,在一副豁了出去的模样,“妹妹方才说,要是……那顾夫人的龙胎……保不住,会不会对封后之事有影响?”
毓太妃眸光一亮,“总算你这脑子灵光了一回。”
林宛晴却缩成一团,“我……我也就是瞎说的……”
毓太妃睨了一眼她挂满泪痕的脸,朝安嬷嬷开了口,“把三小姐带下去洗漱一番,瞧瞧这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丢人。”
安嬷嬷自然也听到了林宛晴方才的话,点头领了命,又从一旁道:“娘娘不可冲动。”
毓太妃对她素来不太服,“本宫自然心中有数,急什么?消息应当送到边关了,等昌平侯收到消息之后,看他的反应,到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安嬷嬷瞧她说得沉稳,也放下心来,带着林宛晴下去了。
林宛晴一直低垂着头,心中却在冷笑,她的蠢姐姐听进去了就好,不管昌平侯是何态度,顾夫人的这个孩子注定是要在她蠢姐姐的手里没有的。
她十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那么软】,你们有在看吗?
没有的话,快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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