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暗的天色静谧得让人有些窒息,何元清伸手推开窗子,试图从鼻间呼吸到一丝新鲜的气息。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念珠,在暗光的掩映中,他露出了少有的野兽般贪婪的目光。
“也应该差不多了吧。”牙间挤出细不可闻的声音,他轻轻地将窗子带上。一向都很有耐心,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灵活的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几乎是没有任何声息,他跪在何元清的面前,“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责罚你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珠粒,言语之中却透露出骇人的威严。那黑衣人闻言,头又深埋了几分。
“这次是因为我们贸然出手,打草惊蛇,才会一无所获,丞相大人又何必责备影卫呢?”雄厚的声音响起,何元清眼角淡淡地一牵,瞥向走进来的松绿锦服的男子。
将念珠甩在桌上。何元清微微扬眉,低沉的语调中隐隐透出些许恼火,“耶莫,我说过,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直接到我的府邸找我。”
被人如此责备,耶莫倒也不恼。他紧抿的嘴角溢出低低的笑声,右手搭上左边肩膀,对着何元清恭敬地深鞠一躬。“我是跟着大人的影卫而来,行踪极其隐蔽,想必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
他略微的欠了欠身子,半眯着双眼,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目光,“我提前几日来到临池,就是为了尽快与大人联系,早作谋划。”
“早作谋划?”何元清轻哼一声,声音中夹带着一丝轻蔑的意味,“所以你们就去刺杀慕凌君,不仅没有得手,还让他生了戒心。”
“大人教训的是,”耶莫仍旧是一副谦恭的神态,淡然地垂下眼眸,他沉声说道,“本来只是试探之意,不曾想我那几个愚蠢的手下实在是过于莽撞,所幸的是,没有连累到大人。”
“我那里倒是无甚大碍,慕凌君一向精明,从未对我放松过警惕。之前你拿给我的那些熏香,我已送进宫中。不过,那些小伎俩,应该逃不过慕凌君的眼睛。”何元清缓慢地踱着步子,嗓音低沉,“再过两日,你们的使臣就要进入国都,若是不能再更进一步,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什么谋划的必要了。”
“大人请放心,一切都尚在掌控之中。”耶莫直起身子,奸诈的眸光显露出来,“那熏香的毒性是用以天长日久地蚕食人体,即使没有派上用场,也不会影响现今的安排。倒是我不久之前送来的那些毒药,大人可是想办法弄进宫中了?”
何元清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子,深邃的目光落在耶莫的身上。沉默了许久,他看向仍跪在他身侧的黑衣人,冷淡的声音响起:“把我给你的信和东西交到晴妃的手里,不要被人发觉。”
“是。”随着这声应答,一抹黑影从房中略过。耶莫只听得耳边呼啸风声,一眨眼,便不见了那个黑衣人的踪影。
“大人的影卫还真是厉害,有如此好的身手,何不安排几个进宫刺杀慕凌君,倒也给我们剩下了许多的麻烦。”耶莫本是打趣几句,抬头却看到何元清铁青的脸色,他立刻收敛了笑容。
“是我失言,大人息怒。”
“哼。”何元清从鼻间挤一声轻哼,“若是用你那种方法,早在先帝卧病在床,全部政事交付于我之时,我便可以坐上那龙椅。”他拾起桌上的念珠,将其紧攥于掌心,微阖双眼,“乱臣贼子之名,我暂且还不想背上。”
“但是如今可是不同了,”耶莫上前一步,故意压低了声音,言语之中充满了蛊惑的意味,“慕凌君尚且无子,慕氏皇族又早无旁枝。若是南王突发意外,试问朝堂之上,谁人能与大人争锋?大人可要抓住时机,莫被陆将军抢先。”
说罢,耶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何元清的表情,退回原处,他又再次躬身行礼:“来到临池之前,可汗特意托我给大人带来一句话。”
压住眼底的狠辣的眸色,他沉声开口道:“若大人需要,铁勒一定会竭尽全力,”抬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对上何元清阴郁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接着说道,“助大人一臂之力。”
……
“你回去告诉我爹,就说信和东西我都收到了。”何汐晴将看完的信小心地折好,低声对身前跪着的影卫说道。微微颔首,他闪身消失在何汐晴的面前。
何汐晴飘忽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桌上的那包药粉之上,不自然地别过头,她的脸上渐渐生出一抹红晕。
“迷情之药吗?”她小声嘀咕着,声音中有着少女的娇羞,“真没想到爹会给我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嫌我太没用了?”
轻咬着嘴唇,何汐晴脸颊的绯红又加深了几分。虽说她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但是用这种不入流伎俩还是让她多少有些难为情,可是……
脑海之中闪现出的,是近日的种种。她知道,慕凌君不会为谁出头,除非那个人在他的心里很不一般。
而最让她担心的是,慕凌君对于她那些煽风点火的态度。慕凌君不想承认叶琉璃会被背叛他。何汐晴的心中忽然就产生了这个念头,很荒唐,但是却让她找不出理由反驳。目光忽而变得阴冷,她的手指不自主地触碰到桌上还未拆开的药粉。
“我,不会让任何可怕的假设变成现实。”
……
云枫艰难地抬起头,偷偷地打量着书房中众人的表情。感觉汗水渗到脖颈,他有种想从这里瞬间消失的冲动。
因为这房间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此低沉的气压,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然而更奇怪的是,似乎在这里的人,只有他自己觉察到了氛围的压抑:
慕凌君闭着眼,悠然地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还在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而他对面的琉璃则是分外从容的坐着,无半分紧张的神色。至于闲散惯了万空,此时则俨然是来此观光的样子,在屋间闲逛着。
收回目光,云枫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却似万马奔腾: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惹祸上身的女巫大人现在却如此镇静?为什么明明还在恼火的王上现在却一脸淡然?为什么那个罪魁祸首还在优哉游哉地散步?
云枫真的是很无奈,特别是想到之前慕凌君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那一句:叶琉璃……她怎么样。
果然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结果现在就成了:他,因为安排迎接铁勒使臣的事宜,需要征求护国女巫和王上的意见,所以安排了这次商议。
“咳,”云枫清了清了嗓子,又瞟了一眼旁边的慕凌君,“女巫大人,这次迎接铁勒使臣,王上的意思是……”话说一半,慕凌君忽然睁开眼眸,寒冷的目光扫过云枫,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云枫赶紧改口道:“那个,是我的意思,我希望您能一同迎接铁勒使臣,不知道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琉璃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前去迎接。”
清冷的目光落在琉璃扬起的嘴角上,慕凌君竟觉得有些不自然,在琉璃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他利落地错开目光,闭上了双眼。
见琉璃答应的如此爽快,云枫作为名义上的安排者,瞬间失语。虽然他很想对慕凌君说:王上,你已经知道女巫大人没什么大碍了,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散了。但是很明显,这是送死的最快选择。
讪讪地笑了笑,云枫尽全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女巫大人,其实以你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再休息几天的。但是,这次铁勒的使臣是为和亲而来,南国理应表现出重视。再加上,北漠那边最近动静着实很大,二皇子漠疏被封为太子之后,朝中重臣也被大幅更换,并且还与戎羌结成同盟,所以,我们这边也需要拉拢……”
话还没说完,云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琉璃的表情有一丝难掩的错愕,而慕凌君半眯着双眼,那暗晦的眸光却清晰地落在了琉璃的身上。而万空则是猛然停住脚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
忽然之间,云枫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刚才说的,才真的是送死的最快选择。
“女巫大人好像确实很关心北漠的事情啊。”慕凌君轻声开口,嘴角牵起,只是那笑容之中,分明透着一股冷意。微微端正了一下身子,他狭长的眸子忽生出一种戏谑的光芒,似是在挪揄:“或者是,女巫大人其实是很关心北漠二皇子吧?”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是如此的笃定,琉璃不禁一颤。抬起头,她迎上慕凌君的目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席卷她的全身。慕凌君低低的笑声传入的耳中,接着,她听见他说:
“看来在北漠这么长时间,女巫大人和二皇子的交情不浅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