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十四年初夏,灵国太子因涉及巫蛊之术,被流放,永不得回京城青林。
庆历二十七年的初夏。
六月的天气,已经毒的让人受不了,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今年夏天的天气出奇的热,就连御花园的牡丹揽月也一直开到六月,没有一丝凋零的迹象。那后宫里的老麽麽们私下里说着,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只是谁也没去理会。
“公主,小公主,小心中暑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却提着裙子从御花园的假山钻了出来,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漆黑的长发散在湖面,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凝望过来。
只见她舒雅自在的站在假山下,明艳纯洁清美不可方物,湖绿色的衣衫倒映水中,落花一瓣一瓣的掉在她头上,衣上,影子上,枝头的小花被带落了好些。
她便是灵国的当今皇帝的第十五个公主,赐封号安乐。
不远处,一身绛色衣裙的身影晃动着,有些笨拙。
揽月望着那晃动的身影,调皮地笑了笑,“乳娘,我在这儿呢!”
脚边的牡丹开得极严厉,这个季节,牡丹本应该凋谢了,可是却依旧尽情地绽放着,那娇艳的花瓣在阳光下透着迷人的光泽。
那些采薇宫的麽麽们说,这牡丹花到了盛夏还开得这么艳丽,一定会有什么不详的预兆。可是,我依旧有些好奇,为什么会不祥呢?
虽说这几年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但是前几日我还远远地看见有人搀扶着父皇来御花园赏花呢!那日,父皇的心情像是很好,侍奉的每一个奴才都有赏钱。就连我,这个被遗忘了的小公主,揽月,也被当成小侍女赏了五两银子。
当时,揽月突然觉得,这皇宫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只是,她舍不得乳娘,还有在宫中最疼爱她的风吟哥哥,当然还有跟她经常在一起玩的楚墨言了。
揽月开心地笑着,这祥与不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宫中,她似乎早就被人遗忘了。
今天是揽月十五岁的生日,她想让这一天一直都很快乐,然后一辈子记住,同时也让乳娘快乐一点。因为小时候娘亲说过,过了十五岁,便成年了,也就到了灵国年轻女子出嫁的年龄了。
揽月四处张望着,可是根本就看不到纸鸢的影子,“明明是落在假山上的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嘟着小嘴站在原地,心里很是不服气,一点要找到它。
“我的小公主!我的小祖宗!你别乱跑,要是中暑了可就不得了了。”一位中年老麽麽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关切,却也无可奈何。
“乳娘,我没事的,刚才我只不过是在试我做的纸鸢,可是它刚飞上天就掉了下来,于是,我就只好跑过来找了。”
揽月一脸无辜的说道,同时还不忘向乳娘撒娇,乳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只要她一撒娇,乳娘就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她了。
果然,乳娘叹了口气,“奴婢真是老了,伺候不了公主了。”
她这样一说,揽月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十年的朝夕相处,她早就已经把乳娘才、当成是亲人了,又怎么能舍得她离开呢!
“我的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乳娘见到她的眼泪,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她不忍让乳娘担心,便努力止住往下掉的眼泪,哽咽道:“乳娘,你不许月儿,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月儿。”
这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她怎么舍得让她为她伤心。十年前,娘亲病逝,临死前,娘亲将她交给乳娘,嘱咐乳娘好好照顾她。那一年,她才五岁,虽然年纪小,可是她却知道她并不是病逝了,而是被那些可恶的女人给害死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自此,揽月便深深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揽月,也遗传了她娘亲的容貌,肌肤如雪,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乳娘说,她几乎跟娘亲生的一个模子。怪不得那天在御花园里,父皇会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他应该是把她我当成娘亲了。
不过,即使这样,父皇也没有想起什么,只是多给她赏了几两银子,或许,十年的时间,他早就忘记了曾经在他的生命中有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出现,毕竟,这后宫里头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乳娘慈祥地笑着,可是揽月却觉得那笑容里饱含着沧桑,“傻孩子,乳娘就算是不离开皇宫,早有一天也会死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小公主就要好好照顾自己。”
“乳娘,青枼不要你死,青枼要和乳娘一辈子都在一起。”她撒娇道。
“小公主,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总有一天也会嫁人的,总不能带着如老奴一起离开吧!”乳娘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这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她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安静下来。
“那月儿不嫁人,只守着乳娘。”揽月从她怀里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突然,她环顾四周,心里突地一种不祥的预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御花园平日里虽没有什么侍卫把守,但是过半个时辰也总有那么几队巡逻的侍卫走过去,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见着一个人呢?
“小公主,你怎么了?”乳娘不解地问道。
“嘘——”她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静静地听着。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传来,像是巨大沉重的宫门被硬生生的撞开一样,揽月的心猛地一震,漫无边际地恐惧接踵而来。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厮杀声,尖叫声,混着杂乱的杀戮声。
“乳娘,这……这是怎么了?”她低声唤着乳娘,紧紧地握着乳娘的手,像是无边大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公主,不要害怕,有老奴在,老奴一定会好好保护公主的。”
乳娘的话像是一剂良药,让她原本担心害怕的心平静地下来,可是她分明感觉到,乳娘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
“啪——”突然,正对着她们的大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太监倚着大门倒了下来,漫天的杀戮声越来越近,就像是在耳边响起。
“乳娘……”
“快!我们先去牡丹花丛躲起来。”
乳娘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透过密密麻麻的叶子,她看着原本一尘不染的御花园,竟全都是血迹,还有一具具的尸体。
揽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注意大声惨叫了出来。那鲜红的颜色充斥着她的瞳孔,只感觉到全世界都变成了红色,一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乳娘的身子也颤抖起来,青枼知道,乳娘也在害怕,但是她更知道,乳娘是绝对不会丢下我她不管的。
突然,一个令她震惊万分的声音传了过来,“快!仔细找找,一定要把她找到。”
这声音她认得,是——楚将军,他是父皇的钦点的镇国大将军。
往事一幕幕地浮出揽月的脑海,楚将军,她最爱的叔叔,曾经极宠溺地抚摸着她的柔软的发丝,那笑容如此的纯净,他说,揽月长大了一定是我古凌王朝最美的女子。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种说不清的诡异,只是那时候小,她并没有特别的在意。
后来,她听乳娘说,楚将军曾经疯一般的爱上了她的娘亲,只是最后娘亲进宫了,成为父皇的妃子,这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在她娘亲死的那一夜,楚将军竟然来到了娘亲的床前,揽月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对娘亲说,嫣非,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娘亲竟然掉泪了,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娘亲落泪,那个时候,她以为是楚将军欺负娘亲了,却不知原来,娘亲也曾经深深地爱着楚将军。
楚将军一直在边关抗击蒙古人,但是每年娘亲的忌日,他都会赶回来,只有今年,今年他没来。
揽月的心抽搐般疼痛,这个曾经温文儒雅的楚将军,如今却成了杀人魔王。
他的手中的剑淌着丝丝鲜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干净的地面,瞬间像是一朵绽开的彼岸花。
他——是要谋反吗?那么父皇……
揽月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死死地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全身直冒冷汗,他也会杀了我吗?
“如何了?”
“启禀将军,皇上已经立下诏书,不过他还是……”
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心猛地一阵刺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那种疼痛也只有娘亲死的那天才有。
沉默了良久,才听到楚将军沉重的声音,“那其他的皇子呢?”
“启禀王爷,除了九皇子,其他的都已经……”
紧接着就是暴怒的声音,“尽快去找!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将他找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