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峰,后山。
后山在雅琴小筑和那一片紫竹林之后,后山山中有水,有奇花异草,更有一些凶猛野兽。林晚风到后山,就是听宁若南说后山有一种仙茶,喝了之后能令人体味到百般滋味,更能凝神怡气,使人的修为在怡然品茶间飞速增长。
血雨之后,七峰腾空。
林晚和宁若南回到千机峰,宁若南一边喝酒一边陶醉,脸颊飘红,眼波横飞,结巴道:“小……小师弟,你……你怎么……不爱喝……喝酒?”
林晚风道:“酒有什么好?”
“呵呵……四师兄说酒……酒如人生,懂了酒……就是……懂了人生。”宁若南醉眼蒙胧的看了他一眼。
“人生?”林晚风有些恍惚,道:“我喜欢喝茶,有人告诉我,茶如人生。”
宁若南似乎清醒了一下,道:“谁告诉你的?”
林晚风摇了摇头,苦恼道:“忘了。”
宁若南摇摇晃晃,仿佛一个小醉鬼,行走之间,却又脚不沾尘,“后山有涤心仙茶。”宁若南说着似乎更加醉了,只见他身体摇晃,差点一点栽下千机峰下的深渊去,惊得林晚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宁若南下一步又踩了回来,姿势极潇洒。
“你师傅姓宁,是我父亲。”他说道。
“知道了,师兄。”林晚风静静地说道。
宁若南醉眼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一挥手,像是要挥去烦恼,道:“去后山找仙茶罢,对你修为有好处。”
话落,他已远去。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我是听谁说的,我又是在何处听人说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缓缓行走在后山老林里,林晚风轻皱着眉,低低自语。
后山的老树林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一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便是两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树,也是时有所见。林中光线较为幽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潮湿衰腐之气。这样的老林,不难见到毒虫猛兽和一些寻常罕见的花草。
一路行来,林晚风看到过一条成人手臂粗壮的花蛇缠挂在古木枝上,然后将一头欢快跳来的树鼠一口吞咬;他看到过一条九节铁背蜈蚣在一个树洞口徘徊;他看到过一蓬开满淡黄色小花朵的香树,树下躺满了颜颊火红的野禽;他还看到了一个树桩之上长了一株盘口大的树芝,数数年轮,居然有二百三十圈……他小心翼翼地采了九朵小黄花,也采了有两百年份的树芝,还摘了四颗朱红色的浆果。老林给了他一些惊奇,不过他却是更期待寻找到宁若南所说的仙茶。
终于,他在一处山洞之前看到了一株仙茶树,清清茶香,沁人肺腑,仅仅是呼吸一口,就感觉体内灵力和元力奔涌不休。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上前采摘,反而是警惕的打量着环境,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仙茶树后那一个山洞。
那里里有东西,直觉明白无误地告诉他。
他目光游离,见山洞之前古木两三棵,空地之处,还有几块石头,这里光线较足,地势相较于其它地方也开阔了不少。
突然,他双目一缩,紧紧地盯着山洞,只见洞口处,竟然出现了一头巨猿,毛发莹亮,通体雪白。白猿见了他,并没有显得惊诧,反而是对着他微微裂嘴,然后,扬起了手臂,缓缓地招了招。
林晚风一怔,盯着白猿,心中大感惊奇:它让自己过去,是做什么?
虽然心中多有不解,但他并没有感害怕,隐隐地,还多了一份欢喜,这是一个通灵的白猿,极具灵慧。
他朝着山洞走了过去,走得极缓。
离山洞越近,空气中的异香越是浓烈,而洞前的那一株仙茶树,似乎散发着微微青光。
山洞口的白猿垂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走来,目光祥和,没有一点恶意。
“呼!”
白猿轻发出声,转身进了山洞。
林晚风在仙茶树下迷醉的看了片刻,然后快步进了山洞。第一个石洞颇为宽敞,地面干燥,石洞中央摆放着一张正正方的石桌,四面各有一个石圆墩。石桌中央摆放着一片新鲜的绿叶,绿叶上呈塔状般叠着一堆水灵灵的鲜桃。
山洞墙壁开了许些小洞,光线就是从这些小洞中投进来,将石洞照得甚为明亮。而这些小洞极是隐秘,方才进来之时,看到的是山体上的植被,而这些小洞,就看不到了。石窒前方,有一个圆形石洞,想来,这里的石室并不止是一间,而白猿并没有在这个石室里。
林晚风坐在圆石墩上,有些失神,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进了某个隐世高人的修炼洞府。
良久,他摇了摇头,有些忍不住桌上鲜桃的诱惑,伸手拿了一个,一口咬了下去。
蜜汁冒出,桃香入喉,说不出的甜嫩。
就这时,白猿出现在了圆形石洞门前看着他,嘴角微扬,似乎带着笑意。
林晚风偷吃被发现,神色大窘,深深地一咽桃肉,舔了舔嘴,目光心虚的从白猿身上一扫而过,轻扬了一下手中缺了一口的桃子,干笑道:“哈!真奇怪,怎么有一个缺呢?你放心,绝对不是我偷吃的。”
白猿听后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走了过来,坐在石墩之上,伸手拿了一个鲜桃,放在他的前方。
林晚风一呆,看了看前方的那一个,又看了看手中的这一个,道:“这有呢,绝不能浪费了。”
说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没多久,一个大大的鲜桃就被他吃完,只留下一个桃核儿,正伸手将前方那一个鲜桃抓着,目光瞟动,却看到白猿前方摆着一对精巧的葫芦。
林晚风心中一动,想起宁若南师兄爱喝酒,每一次都是偷四师兄的酒喝,连装酒的东西都没有一个,现在这一对葫芦,不正好拿一个给他装酒的么?
林晚风抓着鲜桃的手缩了回来,然后指着葫芦,对着白猿道:“送给我罢。”
白猿裂嘴一笑,将一对葫芦递给了他。
林晚风欢喜接着,入手间,还颇为沉重,似乎里面装满了东西。
林晚风炽热地看着葫芦,只见葫芦面上天生长有云气松鹤长寿图,用手触摸,一片平滑,这对葫芦的卖相,却是比四师兄的那一个酒葫芦要好看了不知多少。
打开其中一个盖子,醉香入鼻,林晚风看着白猿,讶道:“酒?”
白猿点头,发出欢乐的笑声。
林晚风心中一动,屏息将之前采摘九朵小黄花取了出来,正待放入其中,对面的白猿眼睛一亮,然后伸手就抢去了五朵,转身奔进了后面的石室。林晚风诧异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四朵淡黄小花朵放入了装酒的葫芦里。
他这才放开了呼吸,就这么片刻时间,这间石室里已是醉人的气味,呼入体内,都感觉头脑昏昏入醉,而身体则飘飘欲倒。
林晚风定了定神,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淡黄小花朵极是厉害,小小的一朵,堪比一大坛百年份的烈酒。
烈性,这是酒鬼的最爱。想来,宁若南看到这一葫的烈酒,一定喜欢。
他将盖子盖好,又打开另一个葫芦盖子,轻嗅了一下,没有气味。迟疑了一下,微倾葫芦,舌尖抵在葫芦口将溢出的水汁轻点了一下,细细品味,原来是泉水。
这泉水入口清凉,极是甘甜。而且,这一点的泉水入口后化成一丝灵力,汇入气田。
“灵泉!”
林晚风吃了一惊,他小心翼翼地将盖好盖子,心中一片火热,有了这一壶的灵泉,肯定能缩短修炼到神始之境的时间。
林晚风看着前方一对葫芦,端端正正的坐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皱着眉头,这是白猿出来后看到的模样。
“呜!”
白猿歪头对着他呼唤了一声,然后走向了石洞口,在石洞口又停了下来,转头示意他跟上。它高大的身影堵在洞口,遮得洞里的光线为之一暗。
不知怎么,林晚风却感觉到高大的身影背后,潜藏着深深的悲愤和无奈。
后一刻,白猿走了出去。
林晚风心中触动,似乎勾起了心事,脑海之中闪过一块块记忆碎片:刀光,剑影,鲜血,哭声,喊声,火光……这些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梦里的东西,此刻涌上心头,令他忧伤令他痛。过去是什么样子?他好想知道,苦苦回忆,想要将过去看个真切,可痛楚一波波袭来,要将他的头都割裂开。
“啊啊啊啊!”
他双手捂头怒叫,想要将痛楚压制住,也想要将记忆逼出来。可是,痛感退去了,一便退去的,还是那些恍若镜花的破碎记忆。
白猿蹿回了石洞,看着端坐在石圆墩上,沉默不语的少年。
它在原地站着,目光闪烁,似乎在想着什么。
片刻时间,它轻轻地走上前,在林晚风的肩头,拍了拍。林晚风转头看着它,目光死寂,仿佛陷在过去空白的记忆里,还未回转。
“呜!”
白猿向外指了指,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林晚风双眼渐渐有了神采,他拿起一对葫芦,默默走向外面。
白猿站在仙茶树前,出神望着。
感觉到了背后的声响,它动了起来,手臂挥动,挥起一道道臂幕残影,一次次点在仙茶树的枝头。
自上而下,仙茶树的繁茂如冰消雪融,裸露出一根根秃枝。
没多久,仙茶树光了,只剩下几朵小小的仙茶花,孤独的开在枝头。
白猿将一怀抱的仙茶叶都放入了装有灵泉的葫芦里,林晚风不知道这小小的葫芦,怎么能装进去那么多的茶叶,不过他没有问,反而仰头望着白猿,静静说道:“世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要我做什……”
白猿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将他的话语打断,这一指也禁锢住了他的行动。
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眉心。
他惊恐的看到,白猿眉心处白亮的茂密的眉发分了开来,露出了一道竖眼。
三目!三目!三目灵猿。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惊呼。
然后,白猿的第三只眼睛里,发出了一道青光,连入了他眉心血痕里。青光源源不绝,似一道光柱,钻入他眉心,他感觉那里很是温热。随着这不绝的青光,他看到白猿身上雪亮的毛发,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粗燥无比。他还看到毛发之下的皮肤,也缓缓干枯。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他紧紧盯着白猿的双目,心中没有丝毫惊喜,反而无声大叫。
白猿目光平和,嘴角微扬,神情怪异,它是在笑么?可是为什么笑中带着忧伤?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传功终是结束,他依旧不能动,只看到白猿用昏老的双眼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佝身走入了他身后山洞。
不多久,身后震动。
“轰隆隆——”
地动山摇,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莫名有,深心处有恐慌之感。
他看到前方仙茶树枝头的几朵小花儿,都被震落了下来,而那一株仙茶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老而死。
他哭了,不知道为什么。
当震动平息之后,他急忙转过身去,他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哭。只因为入目所见,山洞已塌陷。
一次平凡相逢,你助我修炼长生,在灌功之后,默默离开。这一世的枯等,看茶叶生长,茶花开谢,心愿了却,毅然而去,再也不见明天。
为何,为何?
“三目灵猿啊……”
林晚风心情沉重的离开后山,回到宿处,一直未出门,伤感了三天三夜。
三日之后出现在宁若南的身前时,已然是法初境第九层气宗,而且是气宗巅峰,离控物飞行的神始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不过,与进后山之前的模样比较,他眉心处多了一道印记——一道竖着的血印。同时,他身上多了一种吸引人的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