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分很多种,有一种没有由头的开心叫——夏兔开心,我也开心。
他如她一般地怀抱着那样的期盼,但他没有办法许诺她,他给不了的东西。
小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夏兔已经知晓了一些事。
她没有逃开,她说:“小白,我想和你在一起”,小白惊喜又惶恐。
——可是,如何在一起?
——陪他去死吗?
他推开夏兔。
胸口剧烈地痛起来,痛得像提前被杀掉了一次。
唇边有牵连的银丝,她模样可怜兮兮。眼底渐渐晕开的水汽,化在雾气蒙蒙的眸子里。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论是一天、一年、一个月、一天,我们在一起。”
几番斟酌,一字一句都慎重,她的咬字缓慢而坚定。
——小兔果然知道了。
夏白面无血色地摇摇头,低垂的眸黑沉沉,宛如望不见底的井。
“喂,当初你出现在我的床下,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夏兔吸吸鼻子,忽地笑出声,那双眼里全是泪花,灿如寒星:“那如今你想甩开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我不放你走……”
语罢她又伸手去牵他,用了劲的,牢牢地。
她救他回人间,他拽她入地狱。他学着如何一个人,她却跟着他学坏,学会了执迷不悟。
小白叹了口气。
……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诡异地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天天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下课、做作业,吃饭。
夏兔才不是准备着和小白“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揭过去,她找到空隙了会去偷亲他。
刚开始的一两次,他不加防备,被她得逞,后来小白有了警惕,开始严密防范。
论灵敏值与警觉度,夏兔都不是小白的对手,他有心想躲的话,她连他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见他一脸的“我是正经好哥哥”,又对亲吻如此抵触,她心里明白——小白并没有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也没有答应她所希冀的“一起”。
——没关系,她说过了,她不会放弃。
紧张的期末考后便是寒假。夏兔脑子里打着小算盘,提前给夏朴打了电话,问能不能到他家做客,过个春节。
自从组建新家庭,夏朴从未听到女儿主动提出过这样上门拜访的要求,自然是欣喜地一口应下。
而另一边,钟情也打了电话叫夏兔回家。
为了让女儿不和怪物纠缠不清,她什么难听话都说过。夏兔的反应越来越冷淡,住校之后,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连钟情每个月打到卡上的生活费夏兔也没有花。——到头来倒是她这个做妈妈的失职了。
即使有心想要改变强势的态度、缓和母女关系,但对夏兔要去夏朴家过春节这事,钟情仍旧颇有微词。
“当没有生过我吧,妈妈。”
轻飘飘的声音像浮冰,一个波浪打来,它沉进海底,拦都来不及。
不等钟情骂完那句“不孝”,夏兔直接挂了电话。
把手机扔到一边,她聚精会神地继续浏览页上的内容。
那是关键字的检索结果,夏兔输入的问题是——“第一次啪啪啪需要注意些什么”。
如果用练武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是走火入魔。
——等不及了,歪门邪道也当捷径走。
和小白的相处模式特殊,普通情侣的约会牵手,是他们十年不变的日常。而还能代表男女朋友关系的,可以是身体的亲密关系。他不愿意被她亲,说明他的观念里也有这一层。
这事夏兔计划了几周,越想越觉得有可行性。
唯一担心的是,下/药之类的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吸引力。
可小白会觉得她有吸引力吗?他们在一起睡觉那么多年,他对她的身体曲线、皮肤触感,或许比她对她自己还要熟悉。
很快,夏兔通过亲身实践,得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
……
大年三十,吃团圆饭的日子。
平时不太走动的亲戚今天都聚到了一起,热热闹闹地分出一桌大人桌,一桌儿童桌。
“好久没见,兔兔长大好多,越大越漂亮啦。”
“嘿嘿,没有啦。”
“阿白,多吃点,你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嗯,好的。”
嘈杂的谈话声、电视里播放的联欢会、加之摆满餐桌的菜肴,即使坐在边上不参与话题,也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过节气氛。
夏兔坐在小白的旁边。
他俩挨着坐在一起,作为一家人。
经年累月养成的默契,他们深深了解彼此的口味。比如小白喜欢吃的红烧肉,夏兔不仅知道他喜欢,她还能在一盘红烧肉中挑出他最中意的那一块。
——肥肉占整块肉的三分到四分,皮得是有嚼劲的厚度,瘦肉部分要蘸满酱汁。
很神奇的,她其实没有特意观察过,但她是知道。
此时的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感情很好的兄妹,不时地对视一笑,给对方夹一筷子菜。
饭吃到差不多时间,儿童桌的孩子闲不住了。
他们一溜烟跑到大人桌,抓了夏兔和小白的手摇晃:“兔兔姐姐,阿白哥哥,陪我们到外面放烟花吧!”
他俩微笑着,异口同声答了“好”。
出门后,这群野孩子完全解放了,举着烟花的包装袋一阵疯跑,落在后边的夏兔等待着最后穿鞋的小白。
“噗……”看到小白的造型,她笑出声。
他图方便,穿了拖鞋,可是左右两只鞋的颜色款式……分明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客人多,玄关摆满鞋,匆忙出来穿错了吧。
“怎么了?”小白尚未察觉,只听见她笑。
“没什么。”夏兔偷着乐,故意不告诉他。
外边没大人看着,他们的手好似磁铁,自然地又挽到一起。
他脸上带笑,显然是心情不错:“我们快点去追那些小朋友吧,烟花有危险性的。”
“不怕,他们最多只能过去先拆包装……”
夏兔给他看自己口袋里的东西:“酱酱~~打火机在我这儿!哈哈哈!!”
“小兔真机智,那不怕啦!”小白嘴角弯弯,笑得温柔。
他们俩慢慢地走向小区的空地,有点像饭后来散步的老夫老妻。
小白的头发被风吹乱,她踮起脚,帮他整理。
——咦?!
手中的发丝似乎不复记忆中的柔软光滑,夏兔心中一怔。
染黑的部分还是原来的黑色,可发质已经完全不同,现在的仿佛是干枯的杂草,涩涩的、很是扎人。
“……”
她不作声地收回手。
“兔兔姐姐,打火机、打火机!!”小屁孩们兴致高涨地喊叫。
“啊……哦,我们马上来了。”
夏兔打起精神,牵紧小白往那边跑。
孩子们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地过来,兔兔姐姐这里负责点烟花,阿白哥哥负责第二轮的烟花发放。
分工有序,不一会儿,拿烟花的小孩们玩开了。
小小个子、短短腿,在空地上你追赶我、我追赶你,跑来跑去。
被这场景唤起几分童心,夏兔戳戳身边的手臂,兴奋道:“小白你看呀,好美,那些仙女棒像不像舞动在手中的一小簇星光?”
“嗯,你也去放啊。”小白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要!”夏兔摇头:“我年龄太大了,放烟花要被笑的。”
“哪里大啊?你是小仙女,多大都可以拿仙女棒的。”他柔声哄她。
看小白真的拿出一把烟花,夏兔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是真的啊……”
他咬字过轻,发声莫名的含糊,宛如梦呓。
“你穿着红裙子,身边围绕了小星星,一定是很好看。”
未容拒绝,他擅自给她点燃了,属于小仙女的仙女棒。
把它们交付夏兔时,小白郑重其事,好像真当那是她的法器了。
——切,好啦,那要丢脸一起啊!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挥舞手中流光溢彩的滴落星子。
“小白啊,我是真的,不小啦!”
夏兔咽了咽口水,为今夜的计划,提前做他的心理建设:“过了这个年,我是十八岁,成年了。”
“咻——”
恰逢几簇烟花蹿上天,她抬眼往那儿看。
“嗯,过了这个年啊,是我的……”
“砰——”
兀自盛放于天际。烟花呀,是花期最短的花儿。
她转头,没听见他最后的声音,却将他的嘴型看得分明。
二十岁,他说。
——过了这个年啊,是我的,二十岁。
漆黑的天幕,降下五色的雨,一瞬之间,天地万物皆染上耀眼的星光。
……除了夏白。
他眼中,仍是蔓延着死寂的暗色,它无穷无尽、漫无边际地,吞噬着。
那一刻夏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她飞快地,冲他做了一个皱巴巴的鬼脸。
那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看不见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