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俞的年少时期随着闻舟尧去上大学开始正式终结, 意玲珑也从一家普通的家居门店到半年就开了一家分店。那是兵荒马乱一样的一段时,林俞只能从偶尔的隙中收到关于闻舟尧的点滴消息,自己更是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那一年直到年终, 林俞才知道闻舟尧留在了渠州的消息,没有回来过年。
说是有一个为期两月时的冬季拉练,闻舟尧报参加了。
大哥不回来, 全家都以为林俞会不开心。
但没有。
托人捎去了两件冬衣,一块意玲珑获得的全市创意奖牌,包括一大包年货。
然后不到一周时,拿到了一颗子/弹壳。
用一根银链子穿好, 放到阳光下会闪银光的这一件小礼物。像是有千斤重, 承载的是跨过千里的距离, 是林家大哥不足为外人道的胸怀沟壑。
林俞从不打听在外做的事, 也不追究足下丈量了哪些土地,跨过了哪些山河。
只是拿着那张和子/弹壳放在一起的信纸,看着上面那句:“在家乖一点,哥明年过年再送你一颗星星。”
林俞知道是肩上的那种星星。
小心把信纸折好,放进从小到大收集小物件的铁盒子中, 转头跨进了新的一年里。
闻舟尧从不食言,不到四年的时内,林俞的铁盒子里一共放了五块章。
每块都有细微的差别,但又大体相同。
闻舟尧的大学上得和别人不一样,林俞闲了也细细数过, 这几年下来, 闻舟尧一共回来了三回,每次见面最不超过两天。这短的时内,中途偶尔得去趟西川。
林俞真正面对面和坐下来, 闲话的时一次都没有。
甚至好不容易有一回闻舟尧有半天停留时,林俞人刚好在南方赶不回来,就这硬生生错过。
好像初高中那几年慢悠悠的时,再也一去不复返。
不仅仅是闻舟尧,也包括林俞自己。
觉得这几年自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一直不停地往前赶,从一家分店到不断扩大,意玲珑用几年时一跃成了家喻户晓一样的存在,涉及范围之广,是林俞上辈子都未成达到过的高度。
有人眼红也有人意外。
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所有成绩的背后,老板这一年才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的林俞是平和的,意玲珑那大的担子压在肩头,成了最好的打磨工具。
将林家最小的这颗珠子磨得圆润光滑,乍一看,温和内敛得不像是十八岁刚成年的少年模样。
斯斯文文地在鼻梁上架起了边框眼镜,身高停留在了一米七八左右。
皮肤白,彻底开后轮廓清晰但不显得凌厉,待人疏离得体有边界。在外偶尔披着正装人模人样,在家休闲,趿拉着拖鞋往院子一躺,一步都懒得动弹。
“你这是又被哪个家伙给蹂躏了?”林曼姝端着一笼新出的糕点从院子门口跨进来,见着懒洋洋晒太阳的林俞问道。
林俞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头疼说:“别提了,是上星期那几个人,说好的交货时一拖再拖,人亲自去站那儿了,有一箩筐理由等着。”
林曼姝走过来,随手捏起一块红豆糕塞嘴里。
然后又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说:“在家戴这东西做什。”
“平光的,做做样子。”林俞从躺椅上坐起来,自己去笼屉里拿点心,随口说:“显成熟的利器,得年轻有什办法。”
“是显得嫩。”林曼姝作势上下打量,然后说:“一取了学生气太重。”
平里的穿着细节决了和人谈判的结果,所以林俞这两年在外很少穿得休闲了。
林俞边吃边问林曼姝:“奶奶干嘛去了?上个月托人从西北那边带回了一批虫草,说是治疗肺虚效果不错。”
“找隔壁几个老太太唠嗑去了。”林曼姝叹口气,“老太太这是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没什大作用,小毛病多。”
林俞没再说什。
们一年年大,老太太自然一年年衰老。
这两年尤其明显一些。
林烁上了本地的大学,林皓成绩太烂,如今专心帮着二叔打理手头上的生意。
林柏从这一年担任了建京工艺美术行业协会理事,也是行走于各地开办解说教学,做起了一场弘扬传统手工艺文化比赛的评委。
林德安经很久没有说过臭讲究了。
林俞如今经不是俞小师傅了,是林家木雕的正式传人,手里一年会接一到两个大型木雕作品单子,一个成品一般就要耗时几个月的时。
所以意玲珑下边很多的人,都觉得小老板是个劳模。
连轴转,好像都不需要睡觉一样的家伙。
三叔进来的时候,林俞正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动作一顿,看了看笼屉说:“不巧,没了。”
“谁稀罕吃你这甜腻腻的东西。”林正军走进来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这几年三叔依然没能安下来,东南西北地瞎跑。
但好在不像早年那样,一走三五年就没个消息,现在外出最多三个月就会回来一趟。待上半拉月再次出发。
林俞对的行迹不说全部了解,但大体是掌握了的。
反正能在家待的时,是和向毅有没有在建京有着莫大关系的,三叔在躲向毅,避免一切有交集碰面的可能。
林俞有时候很难相信,什样的感情能在纠纠缠缠这多年后依然剪不断。
但林俞从不置喙,毕竟上辈子曾也困囿于这样的情绪中,虽然那是一段再糟糕不过的经历。
好在几年前南方一面后,蒋世泽再未出现。
偶然听张家睿们闲聊,好像是只身南下了,不知道干什赔了不少钱,以至于爹妈变卖了在建京的房子,举家搬迁。
林俞像是听毫关联的陌生人的消息般,入耳就忘。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辈子蒋世泽南下的一笔生意赚了人生的一桶金,背后有林俞忙前忙后的收拾打点。如今带着这未卜先知般的记忆,反倒赔了个底儿朝天。
际遇这东西真的难以说清楚。
林俞不觉得有多痛快,也不觉得有什不满,毕竟都是毫不相干的人。
“这次会待多时?”林俞问三叔。
林正军:“可能有一个星期吧。”
林俞点点头,现如今的事业范围广,偶尔向毅那边有什动向反比三叔要提前知道。
林俞说:“你要走就提前一两天走,上次给你透露消息,那家伙可是在码头那边把的货扣了整整两天。”
“放心吧。”林正军道:“这点分寸是有的,耽误不了你的事。”
林俞:“最好是,不然也不会客气的。”
林正军扫过林俞的脸,似笑非笑:“这硬气?们崽现在真是财大气粗了哈。”
林俞白眼,“三叔,可是一做正经买卖的小手艺人,之前要不是天向叔帮忙,对上向毅那种人,你再被人弄走可都救不了你啊。”
“替给你哥带好。”林正军拍怕林俞的肩,又笑道:“们家林小俞走南闯北天不怕地不怕的,感情这背后原来是有人撑腰。”
家人的玩笑,随便开也都所谓的。
这是四月,今年的建京经有渐渐热起来的趋势。
林俞和三叔闲话半天,又问:“你这次去哪儿?”
“渠州。”林正军说。
林俞一怔,“渠州?”
“对,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渠州。”林正军见出神,就笑了笑说:“只不过可惜了,这次去的是渠州靠南,和舟尧刚好是相反的方向,不然能去见一见。”
林俞收回神:“你去了也未必见得着,估计都没在学校了。”
别说闻舟尧马上就要毕业,就是前几年,真正待在学校的时都不多,这也是家里很少收到消息的原因。
一旦进入这一行,很多都有保密条例。
做了什,见了什人,所在地,等等情况都不能随便透露。
闻家在这方面的关系网是林家这种传统技艺的家族远远比不上的,这几年闻家老爷子没少费心思栽培,林俞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林正军见神色浅淡,开口道:“如果说你哥这几天刚好在学校呢?”
“你怎知道?”林俞立马问。
林正军失笑,“你真以为你三叔浪荡不羁,成天在外面游手好闲?刚知道的,刚集训完回校,估计也就有半年不到的时就得离校了。”
林俞轻轻啊了声,然后晃神说:“是,时是差不多了。”
“不去找?”林正军问。
林俞不解:“去找谁?”
“能是谁?”林正军说:“你哥,闻舟尧。”
林俞迟疑两秒,然后又说:“不用吧,那忙,也走不开,去了都未必见得了。有下周……”
林俞自己说着都在三叔的目光中闭了嘴。
摸了摸鼻子,“好吧,承认,都是借口。”
好几年了,们中也不是没有见过面。时都这样在往前推,似乎没有非得见与不见的理由。闻舟尧依然是闻舟尧,是林家的兄,是林俞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甚至意义和父母这种家人的更不同。
但回想起来,这几年走了不少地方,但真的好像一次也没有去过渠州。
最初是真的没有事,时久了,总有种情怯感。
好似渠州那个地方有个太重要的人,重要到连踏足一步,都怕自己难抽身回头。
怕过往的记忆一层一层堆叠涌现,怕曾经每一个都能见着的夜绕上心头,怕那种论何时回头,就在那儿的感觉丢弃不了。
怕去见了,自己就再不能往前。
林俞从不怀疑对自己的影响。
闻舟尧这个字跟着穿过了维度都不能解释的前世今生,哪怕到现在就只顶着哥哥的这个头,林俞都不会轻易去试探自己的界限。
林俞说:“你知道的,小时候太依赖,要见着人了像以前一样拽着哥不松手,那多年经营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林正军站起来,掏出一张车票递过来。
用车票拍拍的肩膀说:“去吧,去找你哥丢丢脸,你现在就是脸太厚。”
“哪儿脸厚了?”林俞迟疑接过车票,低头看的时候随口说。
三叔:“厚啊,不然怎连自己不敢去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