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1066年)的冬天,对于大宋帝国的皇帝赵曙来说格外寒冷。以往间歇性的头痛终于在寒冬到来之际爆发了,而爆发的结果是他丧失了用语言表达自己意愿的能力。
赵曙的帝王之气在疾病袭击面前没有任何作用,如果说只是失去语言表达能力还可以用颤抖的笔来发表自己意见的话,那么当昏迷的症状开始出现后,他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告诉自己——到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新年还有几天就要到来,但汴京城的皇宫里,毫无庆贺新年的气氛。皇帝寝宫里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重,同时权力交接的气息也随之充盈了起来。
皇帝的寝宫里很温暖,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婿。颖王殿下送妹妹出嫁归来后,带回来的精美玻璃装饰了赵曙的寝宫后,不但一扫以前的阴暗,而且在保温性上大大的提高了一块。刚刚从外面进来的韩琦等人显然还没有适应这样的温度变化,他们额头上明显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曙奋力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窗台方向,一直在他身边衣不解带侍候的皇后高氏机灵的让宦官拉上了窗帘。当寝宫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后,赵曙轻轻的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自己这副口歪眼斜的模样清晰的暴露的臣子们眼中。
韩琦等人充满感情的问候没有让赵曙感动,这个场景在这些天不断的重复,已经让他实在厌倦了。正当他以为例行的问候活动即将结束时,韩琦略显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龙体欠安,已经很久没上朝,这….这个只怕会引起朝臣百姓的惶恐。为今之计,老臣请陛下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韩琦的这番话和重臣们一片附和的声音,让床边的高皇后身体微微颤了下,拿着丝巾为赵曙擦口水的手也轻轻抖了抖,望着丈夫的眼神中也露出一丝绝望凄楚的神色。
“他们已经当我是个死人了,要赶快找个新主子投靠。当年,当年就是这帮家伙把我推上这个位子的,不到三年就又来了这一手。”
赵曙心中感到十分荒谬,三年前那个垂死的老人病榻前的一幕突然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请陛下早立太子,安天下之心….”
一片整齐的声音又在赵曙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
面色焦黄的赵曙侧了下头,望着一脸庄重的大臣们,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请陛下亲笔题明。”韩琦一脸忠诚,当然他这句话又得到了一片附和。
“立大王为皇太子。”这几个字,赵曙写的很艰难。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相信是笔法英挺的赵曙所书。但只是书写这几个字,就已经让赵曙的脸上又多了丝黑气。
“大王当然是颖王,不过为了社稷,还请陛下写清楚。”拿着赵曙手书的众臣显然不希望这个诏书上有任何歧义。
“颍王顼。”赵曙把儿子的名字写完后,心中一片凄凉。他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在臣子们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无上的君权也随着这三个字转交到自己儿子手中。
“他是不是在外面偷笑呢?是不是就像我当年一样?”赵曙心里的这个问题既无法表达,又不可能有人给他答案。
接下来的步骤精确而富有效率,在赵曙的孱弱的体力消耗完之前。翰林学士张方平至榻前禀命,退而草制,立皇子颍王顼为皇太子。皇子颖王赵顼三辞不受,最后勉强在重臣们以国家社稷大义劝说下领命。
“殿下,您现在是社稷之所寄,还是早些歇息吧!”赵曙的寝宫门口,韩琦关切的声音打断了赵顼的沉思。
“多谢韩相,本王年轻,没事的。不过韩相年纪大了,又操劳国事,您可要小心身体。”赵顼对韩琦的问候回应的很快,他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位在今天是怎么来的。
“这些都是我这个臣子的本分,倒是殿下这些日子侍候陛下的孝心可为天下表率。”
两人不着边际的聊了几句后,韩琦和其他大臣又向赵顼简单恭喜了一下,纷纷告辞而去。
夜色掩映中,刚刚成为这个帝国合法继承人的赵顼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下雪了,难道这就是上天为恭喜我成为太子下的瑞雪?”赵顼微微摇了摇头,把这个让妹夫流求王笑话的想法扔到一旁。
颖王府的宦官宫女们已经知道自己主人身份的变化,他们也理解了赵顼忽视寒冷,在院子里踱步思考的行为。当然在这个明显是太子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没有那个人会不开眼的去打扰太子爷的思路。
赵顼无视冬夜的寒冷倒不是当上了太子的兴奋,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别说他原本在诸王中就有聪慧忠孝的名声,就凭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太子的宝座也稳稳的可以到手。
“我大宋现在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而父皇的身体看来又撑不了多长时间,以后…我该怎么做?靠谁来重振大宋的国威?”
这些问题自他从流求回来后,就一直萦绕在心中。但以前他的身份还可以用旁观的心态看待这些,但从今天起,这个帝国的未来就压在赵顼身上了。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为这个位子做的各种努力,心中充满了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
少年心性让赵顼对未来的恐惧很快消散了下去,想起无法无天但又的确有本事的妹夫,他心中重新又充满了斗志。
”张笑那个商人子弟十六岁就自己闯天下,嗯!也就是在和我现在一般大的时候,当了流求王。哼哼!难道我还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