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陶依依跟陶行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不过一个满是羞愧, 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一样的喃喃自语, 另一个则是充满了惊喜。
不仅充满了惊喜,陶行还扑了上去。
陶大人立即就让了位置,陶行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摇个不停, 加了两声祖母, 眼中就有了泪光。
“我想您了……”
老夫人红着眼圈冲他笑笑,因为胳膊被人抱着, 很是别扭的揉了揉陶行的脑袋。
“祖母也想你!”
陶大人欣慰的看着自己儿子。
玖荷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离老夫人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老夫人……”三个字说出来便没了声响,后头还有千言万语, 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一个月, 委屈你了!”
玖荷立即就跟陶行一样眼泪汪汪的了。
老夫人也揉了揉她的头, 笑道:“你可比他大, 也叫我哄不成?”
玖荷又破涕为笑。
不远处的卓长东皱了皱眉头,想过去, 却被廖纪安挡住了,他轻声道:“你先等一等。”
卓长东叹了口气。
“陶大人。”玖荷冲他福了福身子,有点不太敢认了。
陶行浑身一震, 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
陶大人笑得很是温柔, 只是他干瘦的脸上却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褶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陶大人叹了口气, 道:“我走的时候……你才会跑不久。”说着,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陶行松开了老夫人的胳膊,稍稍退后两步, 很是郑重其事的行了长揖,“父亲大人!”
陶大人爽朗的笑出声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祖母将你照顾的很好,你又中了县首,为父很是欣慰,这次上京——”
他忽然停住了,视线转到玖荷身上。
玖荷一惊,看着陶大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哪知陶大人正了正衣冠,弹了身上尘土,稍稍退后一步,也冲着玖荷做了个长揖,比方才陶行拜他还要虔诚,头还要低。
“这些年来,若不是姑娘替我照顾家里,还有这个儿子,如今我陶家怕是已经家破人亡了。”
玖荷吓得就要跳开,没想被老夫人拉住了胳膊。
“你受得!”她伴着一张脸,无比严肃的告诉玖荷,“你得受了他这个礼!”
等到陶大人起身,玖荷已经不住地掉眼泪了。
陶依依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前头是祖母,后头是外祖母,可是她哪儿都去不了。
不过比她还要窘迫的也不是没有。
比方齐太君这一家子。
县衙在一条断头路的末端,出来走上十来丈便是一条横着的小路,她们家的马车就停在这路上,可是丁字路口被陶家人堵了个严实,要过去肯定要打招呼。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看见玖荷已经掉了眼泪,还一脸仰慕的看着老夫人跟陶大人说话,别说是卓长东了,就连廖纪安也收回了挡着他的那条手臂,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廖将军。”陶大人还有老夫人冲他行礼。
廖纪安略有矜持的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路上走得急,你们辛苦了。”
陶大人急忙拱手道:“不急,我们也想早点到京城,况且明天就是午门献俘了,若是误了这个好日子,别说是他们了,连我都是一肚子的遗憾。”
廖纪安冲他淡淡一笑,又道:“原想着这次午门献俘,太后怕是……”
他可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功绩给太后长脸,况且从太后手里得到封赏,跟从皇帝手里得到封赏根本就是两码子事儿,就算这皇帝不过才十五六岁而已。
“你们到没到也没什么,横竖有我在呢。”廖纪安语气里有了几分笑意,“没想今天……”他看了一眼玖荷,“你们赶回来也好,明天看见的应该是皇帝了。”
他这个风格说话,玖荷是从来没见过的,说得很是隐晦,语速慢慢的,声音也不大,跟前两天相比倒像是两个人。
玖荷心里莫名一跳,不敢再看他了。
卓长东却没这么敏锐,况且他也是一样,在亲近的人跟下峰面前说话,是两个样子,不过看见玖荷低了头,他还以为是担心皇宫里的弟弟,又或者是为了父亲,便小声解释了一句。
“爹爹出手,肯定没有二话的。”
陶大人一来便看见卓长东,身材挺拔,器宇轩昂,站在廖将军身边丝毫不逊色,而且他这个站姿……怕也是军中之人。只是廖将军一直不介绍,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当是里头还有别的原因。
廖纪安淡淡一笑,语气里带了点骄傲和亲昵,“这一位是羽林卫大将军。”
陶大人眼睛一亮,拱手长揖道:“卓将军。”
卓长东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玖荷,眼睛里就有了笑意,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陶大人客气了。”说完又给陶老夫人行礼,“多谢老夫人这些年来照顾我妹妹。”
老夫人跟陶大人都是一脸的愕然。
玖荷还想着怎么说呢。
就是她在老夫人面前再坦诚,这等事情……也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没想就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说破了。
只是想想前头……见了睿王爷好几次,他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哥哥……二话不说就先捅破了窗户纸。
还揭穿了廖将军。
再一看老夫人跟陶大人脸上的表情,玖荷眼里就有了笑意。
哥哥是个特别干脆利落的人呢。
玖荷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哥哥。”又补充一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卓长东得意的冲廖纪安使个眼色。
你也就仗着她好性子,廖纪安回了一个白眼。
“那你跟陛下——”陶大人说出这几个字儿来便止住了,只是面前几人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夫人错愕之后脸上又有了笑容,道:“这就好,这就好。”十几年前那场变故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不知道玖荷怎么就成了睿王爷的女儿,但是一来她看见世子脸上笑容真诚,二来看见廖将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想必也是知道的,第三……她喜欢玖荷,自然是希望她父母都在,幸福美满了。
虽然里头还有疑问,日后慢慢再说便是。
眼看着这两家人就在路口聊了下去,大有站着不走的架势,齐太君站不住了。
他们一家三口。
老的老,伤的伤,还有个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完没了反应,再这么晒下去,怕都要晕在路上了。
原本的胜券在握,没想被人彻底的翻了过来……齐太君的气性在说出玖荷不检点的时候就消了大半,又被太阳晒干了另一半。
现在她心里只有害怕了……索性今天早就已经丢得没脸了,齐太君一拉瑛絮,道:“扶我过去。”
齐太君深知这个时候腰板绝对不能软,可是……眼看着昔日的丫鬟一朝飞上枝头成了龙子龙孙,原本以为回不来的姑爷明天要去参加午门献俘……
齐太君苦笑一声,忽然就想起那天她赶玖荷出门时候说过的那句话。
“我们国公府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大脚!”
现如今可不就是国公府庙小吗。
离那边越近,齐太君的步子就越慢,就越挺不直腰,等到走到陶老夫人面前的时候,她非但佝偻了背,连头都低了下来。
原本两个差不多高矮的人,老夫人年纪要轻上许多,加上齐太君弯腰驼背的……
老夫人很是惊讶的来了一句,“亲家母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玖荷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她俩根本就没见过!老夫人半真半假的瞪了她一眼。
从老夫人处置那两个齐家的婆子,就能看出来她性子虽然钢直,却也有喜欢恶作剧的一面,况且……玖荷看了一圈,这一圈的人就没有不讨厌齐太君的。
陶依依那个白眼狼就更不用说了。
齐太君深吸了一口气,道:“人年纪大了,可不就得是这个样子吗。”
“我老了可不会像你这么直不起腰的。”老夫人很是傲气的说了一句,让开了路。
陶大人上前一步扶住老夫人,却连招呼都没打,别说两个内兄了,连岳母都没搭理。
虽然他们不知道今天下午这一场官司,还有那个被陶依依骗着写了的血书——若是知道了只怕态度更差,但是什么“告御状的丫鬟”、“走投无路带着少爷被国公府赶了出来”还有“国公府囤积居奇”等等的故事听了不少。
别人不知道国公府是什么德行,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因此不用解释,老夫人就自动脑补了全部事实。
况且……陶行一脸的苍白,玖荷跟原来相比不仅是黑了,还瘦了,这不是在国公府受罪了这是什么?
齐太君就这么佝偻着背渐渐走了,到上了马车也没挺起来。
她想了十娘的婚事……老大的爵位,老二的差事,国公府的牌子,宫里的皇祖太妃……怕是什么都救不了她们了!
齐太君忽然一阵眩晕,再也想不到齐家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就这么晕了过去!
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了陶依依身上,“你怎么不跟着你外祖母去?”
“坏了!”玖荷一声惊呼,打断了老夫人的问话。
“咱们的家法落在国公府没要回来呢!”玖荷忽然想起她去国公府的时候,一开始是带了家法想狠狠的揍陶依依一顿的,只是后来不甘心又买了棍子,再后来那家法就不见了。
老夫人轻轻一笑,顿时将陶依依丢在了一边,正想说这不过是个破竹板子,就听见世子爷开口了。
声音轻轻柔柔的,跟方才跟陶敏打招呼完全是两个风格。
“没事,回头我帮你去要,一定能要回来。”
竟然也不问家法究竟是什么。
玖荷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道:“一定得要回来,这可是要传家的东西。”
世子皱了眉头,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放心,家法是礼法的根本,我量他们也不敢私吞,这是重罪!”
这样正经?老夫人觉得她那破竹板子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陶依依忽然哭了起来,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老夫人身后的谢嬷嬷忽然两步出来,下意识就想扶她,又道:“这还是街上呢!”虽然县衙门口没什么人。
不过除了谢嬷嬷,在场没有一个人去拉她,玖荷嘴角甚至都翘起了一个很是讽刺的弧度。
又来这一招。
“不用管她!”老夫人呵斥了一声,“她做的那些事情,叫她跪着都是轻的了!”
只是听见老夫人这样说,陶依依反而轻松了起来,她就怕老夫人不管她了,现在看来……她声音越发的大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外祖母的话我又不能不听。”她索性连脸皮都不要了,又冲陶行磕起头来,“求你帮我求求祖母!”
玖荷看着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拉着陶行就站在了自己身后,“你还真好意思!”她拉着陶行的手,就把袖子撸了上去,“骗着行哥儿写血书,差点要了他的命!”
老夫人看见陶行胳膊上数条疤痕,虽然已经结痂,却还是比别处的肌肤高出一截来,可想当时这伤口究竟有多深,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就站不住了。
这可是陶家唯一的男丁,那个时候她父亲还生死未卜……她竟然是要陶家绝后不成!
老夫人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这次连谢嬷嬷都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陶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人!我——”老夫人忽然住了口,眯着眼睛看她。
陶依依一阵的胆战心惊。
卓长东忽然笑了笑,上前一步道:“皇亲国戚里头,多有骄纵子女的,尤其是女孩子,一旦被惯坏了,将来可不好办。这一旦嫁出去,非但不是结缘,反而是结仇。”
玖荷不知道他说这样说是为了什么,不过看廖将军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若是有所思,她便放下心来。
况且又是哥哥的提议,总归不会是害她。
“若是老夫人信我,不如将她交给我,我送她去皇家的寺庙住上一年半载的,保证能将她这性子扭过来,她这样子……今年怕是也有十三了吧?”卓长东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老夫人点了点头。
陶依依吓得一脸的惊恐,连哭都顾不上了,急忙又跪着往陶大人那儿去了,“父亲!父亲!您才回来,我还要承欢膝下,我还要——”
陶大人摇了摇头,“我受不起。”他看了一眼老夫人,“不孝长辈,不友爱兄弟,又心胸狭窄,我——实在不知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老夫人冲卓长东福了福身子,“多谢。”
卓长东侧过半个身子,只受了半礼,又多说了两句,道:“况且又是皇家的寺庙,里头多是先帝的嫔妃……今年已经圣平十二年了。”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
卓长东又笑了笑,道:“里头现在很是清净,也不对外开放。”
说的这样直白,不知道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还是为了吓唬陶依依。
“祖母!”陶依依抱着她的腿恳求道:“我一定听话!”
可是老夫人一点都没心软,道:“劳烦卓将军了,我们这才上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她一个女孩子跟着我们怕是要吃苦。”
言语里竟然有今天就送她去的意思。
卓长东听得明明白白,一挥手叫了他身边的小厮,道:“快马加鞭回去府里,叫王公公拿了王爷的名帖,再带两个婆子来,送她去福寿庵。”
老夫人听他安排的这样稳妥,当下点头冲他笑了笑,又对玖荷道:“都是托了你的福。”
卓长东笑得一点都不矜持了,玖荷却闹了个大红脸。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陶依依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看着老夫人摇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更是摇头……廖将军还有世子?
一个她不敢,一个就是要送她去庵堂的人!
她才十三岁啊!
陶依依跪坐在地上,彻底没了力气,连维持一个挺拔的姿势都不能够了,整个都软了下来。
玖荷指了指旁边的阴凉地方,扶着老夫人道:“我们去那边说说话?”又对卓长东道:“哥哥等我一会。”
这是今天下午的第三声哥哥,卓长东听了什么都不顾了,顺着她的意思便躲了开来,又当下拉着廖纪安一起。
陶大人左右看看,一把拉住了懵懵懂懂就要跟着老夫人还有玖荷一起过去的儿子,也寻了一处不远不近的阴凉地方待着。
原本只是想说说闲话,可是看着儿子如临大敌的正经样子,他也不由得跟着严肃了起来,“来了京城可曾读书?”
陶行点了点头,“祖母给我带了书,玖荷还叫我每天写十张大字。”
陶大人笑了出来,伸手在儿子头上揉了揉,“有时候也该适当的歇一歇。”
陶行不明就里,抬头看他,却见父亲一脸的笑意,脸上虽是黑的,不过却显得眼睛分外的亮,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重重应了一声“嗯!”
多年未见的那点隔阂,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谢嬷嬷左右看看,她心里其实有点惆怅,但是哪一处都不好去,只好待在原地,看着陶依依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
陶依依一言不发,已经全然没了反应。
“要么您跟我住到王府去?”玖荷担忧道。
老夫人笑了出来,“哪儿能真没有地方住?廖将军手下一路护送我们上京,住的都是驿站。”她又看了一眼儿子,道:“况且他可是立了大功进京述职的。”
玖荷这才放心,松了口气道:“其实我也还没去呢。”她又笑了起来,“等我收拾好了,我请您去王府做客!”
老夫人一边笑一边点头,“早就听说睿王府的花园子好了,我一定去!”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老夫人忽然拉着她往马车上头走,玖荷看她一脸的严肃,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什么话都没说便跟了上去。
谁知道上了马车,老夫人从荷包里掏出来梳子,道:“你受委屈了,我给你把头梳回来!”
玖荷一愣,一句不委屈还没说出口,老夫人已经动手给她拆了圆髻。
玖荷眼睛红了红,半真半假的玩笑了一句,“我梳了好久才会梳呢,您不知道梳这个可方便了,还特别凉快。”
老夫人轻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不远处,卓长东一直注视着玖荷上了马车,而且还是全神贯注的,所以一点都没发现身边的廖纪安跟他一样,不仅是一言不发一样,连看的地方都一样。
“唉……”卓长东忽然叹了口气。
廖纪安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妹妹有了,弟弟也有了,你府上的世子妃又有了身孕,跟父亲也和解了。”
卓长东瞪了他一眼,“我有点羡慕他们。方才我妹妹跟陶家老夫人说话……完全不避嫌,那样的熟络,竟然叫人有点不忍心打断。”
尤其是撸了陶行的袖子给老夫人看的时候,语气有点愤慨,还有点撒娇。卓长东记得当年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告状的。
卓长东忽然就有点失落。
廖纪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陶依依,“没想你会帮着她。”
卓长东瞥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福寿庵,难道你还不知道?”
廖纪安淡淡的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先帝刚驾崩的时候,太后以给先帝祈福为名,送了先帝后宫唯一有生育的太妃进去。
不过短短三个月,这太妃出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谦逊懂礼,进退有据,骨子里的张狂劲儿是一点都不见了。
才三个月。
到现在都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在太后身边服侍着。
卓长东脸色冷了下来,“她跟我妹妹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那我为什么要她好过。”
他看见马车的帘子又掀开了,脸上的笑容柔和了起来,“这天底下,没有我们家摆不平的事情!”
廖纪安笑了笑,只是看见玖荷头上的圆髻不见了,反而换了未婚女子的发饰,他笑得越发开心了。
正好王公公带着婆子前来,那两个婆子伸手就去拉陶依依起来,虽然陶依依不甘不愿的,一点力气都没出,但是卓长东吩咐的清楚,王公公又是王府的太监总管,最是会揣摩上意的,带来的两个婆子一个比一个力气大,当下架着陶依依就起来了。
“祖母!祖母!”陶依依见抵挡不过,便不装死了,“还有东西在国公府里头,日常换洗的衣裳!”
王公公笑了笑,接过了话茬,“姑娘,福寿庵是修身养性的地方,自有缁衣给您穿,就是您身上这一身,也是要送出来的。”
“我不当尼姑!我不当尼姑!”陶依依胡乱扭了起来。
王公公又笑,“不是叫您当尼姑,是修身养性,能在哪儿剃度的,都是先帝的嫔妃。”
换句话说陶依依还不够格呢。
等到陶依依上了马车,哭喊的声音渐渐没有了,玖荷松了口气,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陶行已经把手塞在了她手里,还特别紧张的出了一手的汗。
廖纪安眼神暗了暗,对陶敏道:“我送你们去驿馆。”
这手自然就握不到一起了,卓长东也给他递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连玖荷也冲他笑了笑,廖纪安又道:“先去看看驿馆,不过明天午门献俘,地方怕是不够,若实在不行,我安排你们住会同馆去,专门给外国使节住的地方,总是比驿馆好一些的。”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给陶家人说的,倒不如是专门在玖荷面前卖好的,可惜除了卓长东,谁都没听出来。
他笑了笑,这次便不拆穿他了。
“咱们也回去吧?”
等到廖纪安带着陶家人上了马车,又驶过街角,卓长东也对玖荷轻声道。
玖荷点了点头,随着卓长东上了马车。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玖荷忽然有点紧张。
不多时马车到了睿王府门口,卓长东让车停了下来,道:“原本可以直接去二门的,不过……你好久没有回家了,不如在这里下车?咱们开了中门走进去可好?”
这声音听着特别的小心翼翼,玖荷又有点心酸,冲着卓长东重重的点头,又道:“哥哥陪我一起进去!”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响起睿王爷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比我还晚。带你妹妹去哪里了?”
玖荷掀开帘子,冲着睿王爷一笑,叫了声爹爹,立即就把睿王爷叫得热泪盈眶了。
他转头抹了抹眼泪。
卓长东跳了下来,一眼便看见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分成两排站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父亲。
睿王爷笑得特别满足。
只是一边捧着下马凳的小厮还没上来,玖荷便随着卓长东一起跳了下来,看见这样大的架势,不由得愣了愣。
喜鹊儿就站在继王妃身边,见状小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自己跳下来!脸那么黑,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继王妃先是小心看了一眼王爷,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一句都没听见。继王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喜鹊儿这才收敛。
只是继王妃转过来去看玖荷的时候,发现她头上梳的是飞仙髻!
飞仙?一飞冲天?她非得让她狠狠的摔个跟头不成!
王府的大门跟慈宁宫的大门一样,都是五进三的结构,里头能站着不少人,不过现在里头只有三个人。
玖荷又看了看睿王府的门匾,厚重的黑色,上头简简单单的三个大金字:睿王府。
睿王爷跟卓长东两个伴着她一左一右,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走了过去。
罗妈妈第一个便跪了下去,由她领头,睿王府所有的奴婢一起跪下,口中道:“恭迎郡主回府。”
玖荷笑了笑,这样一来,前头那三个唯一没有跪的人就显得特别的明显了。
两个她都认得,一个她看着眼熟。
认得的那两个一个继王妃,一个是喜姨娘——现在还是喜鹊儿,还有一个,就是那天见过的宫装丽人,也是世子妃乔氏。
玖荷进了大门口。
继王妃咬着牙撑着,原想着要撑到玖荷先跟她行礼,可是睿王爷在她身边站着,继王妃明显不敢再耽误了。
她在心里飞快的说了一声这是拜王爷,便一拉喜鹊儿一起福了福身子,“王爷回来了。”
卓长东的脸就冷了下来,睿王爷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两个起来,又对玖荷道:“这是继王妃。”
又看喜鹊儿,“这是——”稍稍顿了顿才道:“这是继王妃的女儿。”
继王妃的牙都要咬断了,这叫什么话!继王妃也就罢了,横竖前头王妃的嫡女,她也没想要怎么样,可是!可是什么叫做继王妃的女儿,难道这不是王爷的种!
只是她面上还得撑着笑容道:“您回来就好,这些年不知道王爷多么的想您。”又拿帕子揉了揉眼睛,很是情真意切的对玖荷道:“看见你这样子,我就想起姐姐来,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玖荷叫得意味深长,“继王妃,我真的跟我娘长的一模一样?”
继王妃点了点头,肯定道:“一模一样,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活脱脱就是姐姐!”
玖荷忽然就笑了,这辈子的继王妃也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啊,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陶依依正式下线。
睿王府副本正式开启。
感谢慕容爱爱投喂的手榴弹,以及天地遁侠、居然和哈皮穆投喂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