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七娘封正妃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六, 距离现在还不到十天。
日子有点赶, 不过当初七娘嫁进去的日子更赶,再说她也不是正经嫁进来的王妃,而是侧妃扶正的, 因此仪式上总是要矮一头, 否则那些明媒正娶的正妃们就要不乐意了。
最后还有个理由,就是她已经有了差不多三个月的身孕, 听贤郡王的意思,是想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定下正正经经的名分来。
这么一算,三月初六就不太赶了, 毕竟封正妃, 七娘也是要出现的, 若是再拖下去, 叫人看见她肚子大了起来总是有点奇怪。
只是这件事儿把王公公难为住了。
王府跟贤郡王府是里子已经撕破了,表面上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送礼。
最后一次送礼,是过年的时候王府给贤郡王府回礼,那一份轮换了十几年的礼物现如今正在贤郡王府里待着, 那这一次该送什么呢?
厚礼指定是不可能的, 去贺喜也不要想,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怠慢到什么程度,王爷才不会生气。
玖荷跟王爷还有世子三口吃饭的时候, 正好就看见王公公苦哈哈一张脸,来请示王爷。
王爷眼睛一瞪,道:“不是告诉你这等事情不要来回我吗?你随便置办点什么,那什么——我上次遇见一个来京城置办新婚物品的庄稼汉,我想想——”
“他买了洗澡的大木桶,还有锅碗瓢盆,还有摆在门口的粗瓷花瓶等等,还扯了几匹布,二十两银子差不多行了。”
王公公才要走,睿王爷就把人叫住了,他咳嗽两声,余光扫了玖荷一眼,看着有点忐忑?还是别的什么。
玖荷正觉得奇怪,听见王爷道:“那什么,庄子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我吩咐你去打的首饰,布匹,还有店铺。”
这是什么?联合在一起,玖荷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词儿:嫁妆。
她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头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了下去。
“害羞什么。”睿王爷笑了起来,却被卓长东隐晦的瞥了一眼。
“你的嫁妆自然是要好好挑的,回头叫王公公带你都去看一遍,不然心里没数,将来若是有些欺上瞒下的下人,你要怎么办?”
卓长东打断王爷的话,道:“嫁妆,我还以为王爷不想叫妹妹嫁人呢。”
睿王爷瞪他一眼,“我倒是想。”
这么一打岔,玖荷心里倒是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了,她笑眯眯看着睿王爷还有世子,道:“不如爹爹陪着我一起去看看?郊外的庄子在哪儿?里头可有什么产出?若是有小山温泉什么的,正好趁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去游玩一番?”
睿王爷若是有所思道:“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那天去吧。”
王爷定下日子,剩下的就都是下头人操劳了。
玖荷惯常隔一日进一次宫,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尤其是继王妃还有喜鹊儿最近不出来了,乔氏也安生了许多,整个王府都平和了起来。
眼看着二月份就要过完了,玖荷带着府上厨子用桃花还有樱花做的点心进宫,打算给陛下尝一尝。
只是这东西不好带去太后宫里,怕太后要截胡,若她是真吃了也就罢了,可惜太后每次都是直接扔掉,连宫女都不让碰。
两次过后,玖荷是除了人,再什么都不会带到太后宫里去了。
这次来请安,太后宫里气氛有点不太一样。
除了侍疾那几天,往常太后见玖荷一般都是在正屋明间,而且太后一定要坐在她的宝座上,高高在上的看着玖荷,好像这样能叫她分外的满足。
不过这会儿正是早上巳时二刻,早饭是肯定吃完了的,午饭还没开始,宫女却把玖荷领到了太后寝宫,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玖荷一进去就闻见淡淡的药香,然后就看见太后斜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子,旁边一个太医正号脉,再过去还有两个太医小声的商量什么。
“太后娘娘。”玖荷上前行礼,不该问的一句都没问。
太后没精打采的抬了抬眼皮子,看见她来似乎也没提起多大精神。
“你来了,坐,给郡主上茶。”
除此之外跟她就没别的话了,难道这是真病了?
玖荷坐在一边,听见太后略有心焦的追问太医,“哀家这是怎么了?夜里也没少睡,怎么白天也总觉得困呢?而且老是没精神,头也有点沉闷。”
太医的回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俗话说春困秋乏,春天是该要多睡睡的。”
太后眉头一皱,正要问话,太医又道:“只是太后年纪大了,这影响就比普通人多了些。”
那边两个太医已经商量好了药方子,其中一个看官服明显要高一等的太医笑道:“娘娘不用担心,平日里没事儿多出去走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很快就能好。”
太后明显想说什么,只是半晌之后只有一声叹气,道:“行了,你们开了药方子就走吧。药交给小童煎就成。”
太医很快收拾了东西,鱼贯而出,玖荷站起来也要告辞。
往日里太后总要阴阳怪气的刺她两句,不过今天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听来有点像是感慨的一句话。
“哀家年纪是真的大了……唉,你也走吧。”
连句什么“哀家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个”都没有。
玖荷没那么容易被感动,但是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冷嘲热讽,她跟往日一样的神态语调动作,微微屈膝行礼,道:“我先告辞了。”
一路走到皇帝内书房,刚好看见方才给太后瞧病的太医正跟小皇帝回话。
小皇帝挥挥手表示看见她了,又对太医道:“你继续。”
“……太后没什么大事儿,许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总之好好保养……只是人年纪大了切不可没精打采的,得找点太后喜欢的东西叫她有精神才是。”
太医说完很快就走了。
“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小皇帝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我记得小时候宫里就我跟太后两个,我那会儿才几岁?母亲死了,王爷……也不来看我,太后就总是吓我,若是她也死了,就没人要我了。”
“哥哥倒是经常来看我,可是他每次走的时候,太后就吓唬我说他再也不来了。”
“她还装病,总说自己要死了,都说了十几年了!”
小皇帝越发的咬牙切齿起来,“她倒是死一次给朕看看!”
玖荷忙安慰道:“管她真病假病呢?方才太医也说没什么大毛病,总之有病就请太医,若是心里不痛快,那就没法子了。”
听见“心里不痛快”几个字,小皇帝忽然看了玖荷一眼,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七娘现在有孕在身,若是太后病了,侍疾可就只有你们几个人了。”
“她就是想叫所有人都不痛快。”小皇帝冷笑一声,“我才叫钦天监择个好日子给姐姐——”
一个可疑的停顿,小皇帝飞快道:“她就是想叫我们喜事儿也担心,她若是真死了,今年的好日子可就一个都用不上了!”
这事儿还真像是太后能干出来的,玖荷若有所思道:“太后的娘家哥哥,不是等着封爵?不如也拿这个吊一吊他?”
小皇帝笑了一声,觉得没方才那么气了,他道:“这倒是提醒了我,总归太后这一家子捏在我手上的东西更多。朕可是皇帝,她怎么能斗得过朕。”
只是接下来的两天,玖荷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继王妃还有乔氏两个倒是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整日的在院子里守着喜鹊儿,她的病时好时坏,太医三天来一次,开了药也不太管用。
乔氏依旧是逢五逢十去庙里,剩下时间就全在屋里抄经书念经。
不太一样的是王爷跟世子,两人又忙了起来,却不太出门,整日待在书房里不知道商量什么,连原本说的要去郊游也暂缓了。
而且廖将军两天来了三次,每次都要待上好几个时辰,王爷竟然还留饭了。
这就更加的叫人疑惑了。
又出什么事儿?眼见已经是夕阳西下,玖荷微微皱着眉头,到了睿王爷的书房门口,没想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了下来。
拦住她的小厮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头上冷汗津津,话都说不利索了。
“郡主,王爷、王爷跟贵客商量要事,要么……”
您先等等几个字儿怎么也说不出来。
玖荷是从来不为难下人的,她眉头微微一皱,道:“我没什么事儿,一会儿王爷——”
话还没说完,里头三个人就走了出来,未首的睿王爷面色微红,眼神里带了一丝狠辣,看见玖荷之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却又有点被抓包之后的胆怯。
“晚上吃什么?”
玖荷挑了挑眉毛,还没想好要怎么问,睿王爷一挥手,那看门的小厮急忙下去了。
“我觉得不应该瞒着妹妹。”先说话的是卓长东。
廖将军虽站在最后,却是最高的一个,谁都挡不住他。他仗着前头王爷跟世子都是背对着他没人看见,冲着点点头,又笑得有点不太符合礼仪。
“郡主性格坚强,我也觉得该告诉她一声。”
睿王爷愣住了,转头看着身后两个把事情全推在他身上的——一个儿子,一个马上就要成了半子,却也没太冲动。
他沉吟片刻,道:“你进来,我告诉你。”
玖荷到了王爷书房,几人分别坐定,睿王爷看了卓长东一眼,道:“前两日锦衣卫传来一个消息,太后联合贤郡王,华一然,还有那个投靠她的侍卫统领,打算把你弟弟赶下皇位,然后扶持贤郡王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