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廖老夫人已经开始夸卓长东了, “世子年少有为, 又一表人才, 王爷好福气。”
睿王爷客气的笑了笑,道:“不及将军稳重。”
互相夸了夸子女,睿王爷欠了欠身子打算离开了。“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 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廖将军也是常来的,他在前头有世子陪着喝酒, 您不用担心。”
廖老夫人回了半礼,道:“王爷慢走。”
不过睿王爷抬脚走了两步又特意转了回来,冲着玖荷笑笑, 道:“好好招待客人。”
这一句话就叫继王妃脸上黯淡了下来。
廖老夫人就像是完全没听出这里头的意思, 脸上挂着不冷不淡的笑意, 看着睿王爷出了房门。
略略说了两句话, 便到了开席的时间,继王妃像是被睿王爷方才那一句叫玖荷招待客人给打击到了, 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眉头紧缩,像是在黯然神伤。
玖荷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觉得继王妃像是装的一样, 继王妃能藏多深, 骨子里又是多么残忍的一个人,只有她知道,她会因为这样一句话伤神?
玖荷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还记得罗妈妈曾经说过,原本王妃的份例该是五百两,继王妃说过不敢与先王妃比肩,主动降到了两百两,还有她住进云光院的时候,继王妃也是笑盈盈的来道喜。
还有这王府的一干事物,外院有王府的众位官员,内院有王公公管理,一切皆有定例。
就是她的生母当年也不过管一管晚上吃什么饭,春天给丫鬟做什么颜色的衣裳而已。
所以继王妃会为了这等事情失神,她是一点不相信的。
是为了廖老夫人吗……廖老夫人并不喜欢她,继王妃是为了让这份不喜欢继续加深吗?
玖荷上前一步,虚扶着廖老夫人的胳膊,“您是客人,请上座。”
罗妈妈立即就走到外头叫了一声“开席”。
廖老夫人客气了两句,还是在玖荷的搀扶下坐到了主位。玖荷又道:“我见您跟喜鹊儿聊得很有兴致,不如让她作陪?”
廖老夫人头才点到一半,喜鹊儿就欢欣雀跃的走到了廖老夫人左手边。
“我也很喜欢您,我陪着您坐。”
玖荷松了口气,在老夫人右手边坐了下来。
这时候她倒是感谢喜鹊儿这般主动了,不然继王妃缩回去,叫她陪着廖老夫人说话……要么她把廖老夫人气死,要么廖老夫人把她给闷死。
好在外头有乐人弹奏丝竹,里头还有王公公专门安排的小太监讲解每道菜的来历,总之就是不说话也不会太冷场。
宫里的御厨手艺的确是不错,不过是青菜豆腐等物,将他手之后,非但一点土腥气都没有,反而激发出来了本身的清香。
廖老夫人吃的很是满意,夸奖声音不断。
玖荷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廖老夫人总板着脸,这一顿饭可就吃的不痛快了。
吃过饭后众人一一漱口,继王妃像是又恢复了过来,端着漱口的茶先跟廖老夫人说话了,“王爷请了京中时兴的庆祥班,还从宫里找了乐师来,专门为了您呢。”
廖老夫人笑了笑,“那可要好好看看了。”
继王妃擦了手,伸手招了招喜鹊儿,“快来扶着老夫人,咱们去戏台。”
玖荷觉得今天一天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儿,继王妃跟喜鹊儿两个都已经在屋里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因为喜鹊儿的反应速度可以说是十分惊人了,继王妃话音还没落下,她就已经站在了老夫人身边。
“不用扶我。”廖老夫人笑得很是满足,“可别累着你了,叫丫鬟来就成。”
“哪儿能累着呢?”继王妃笑眯眯的说,两走到了廖老夫人身边,跟喜鹊儿一左一右把老夫人夹在了中间,“戏台子搭在前头假山后头,正好挡着风,咱们沿这抄手游廊走过去,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当下三人便一起朝外走着,似乎完全忘记了后头还有个玖荷以及善佳了。
玖荷似笑非笑看着她们几个人的背影,尤其是喜鹊儿出门的那个回眸,眼神满是炫耀跟得意。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继王妃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能叫她心里不舒服了?
还是喜鹊儿觉得她会因为廖老夫人的冷落伤心?
怎么可能?只要廖将军不冷落她,只要——玖荷脸上忽然红了红,总之她若是想要嫁给廖将军,这些人没有一个能阻拦她。
就是善佳……玖荷看着她局促不安的脸,她上辈子去将军府当厨娘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五六年之后了,按照年计算,善佳应该已经出嫁了两三年了。
只是她在将军府那一个月,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节日,也完全没听人提起过将军的两个妹妹。
按理来说逢年过节,就是嫁去外地了,也得给娘家捎来信息,离得近的便是互相做些点心吃食等物送去。
但是将军府似乎完全没有这个习惯,而且下人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现在看来,这问题绝对不是出在善佳身上的,所以这一位老夫人……她信的是什么佛!
玖荷专门等她们出去,这才对善佳道:“咱们也过去?你喜欢听戏吗?”
善佳摇了摇头又点头,“以前在家里没怎么听过。”
“咱们今天应该是坐在二楼,视线更好一些。”
睿王府的戏台一共两层,搭建的十分豪华。
除了后头供戏子梳妆准备的房间,三面都建有厢房可供看戏,正面的厢房更是建了两层。
第一层是个大开间,睿王爷坐在中间,世子跟廖将军左右陪着。看见廖老夫人过来,睿王爷起身点了点头,又道:“把戏本子送上去。”
廖将军视线在玖荷身上绕了一圈,这才注意到前头的三人,他眉头一皱,对玖荷道:“烦劳郡主照顾我妹妹了。”
玖荷冲他一笑,拉着善佳上楼了。不知道为什么,善佳的遭遇有的时候能叫她想起上辈子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来,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想对善佳更好一些。
戏本子很快送了上来,几番客气之后送到了老夫人手里,她勾了两出戏又把戏本子给了喜鹊儿,喜鹊儿立即便离了座位,跟继王妃凑到一处看戏去了。
她们两个脑袋靠在一起,叽叽喳喳几句也点了两出戏。
这下戏本子才送过来,只是玖荷还没接在手里,喜鹊儿便不怀好意道:“一下午最多不过十出戏,父亲还有将军也得点呢,姐姐点上两出也就差不多了。”
玖荷就跟没听见一样,拿了戏单子看了两眼,便招手叫了戏班子专门伺候点戏的婆子上来,“你们可有拿手的戏?原先唱的最多的是哪个?新排的戏又是什么?”
婆子一一答了,玖荷这才按照她说的点了两出,等到人都下去,玖荷这才看了一眼喜鹊儿,“一下午就唱上十出戏?你这是连客人走的时辰都算好了。”
喜鹊儿脸上一下子涨红了,原先她是想说一说玖荷不懂事儿,可是没想她一点不在乎,反而又把话头瞥了回来,说她赶客了。
喜鹊儿深知吵架拌嘴是怎么回事儿,输赢不在于谁先起头,也不在于谁说的最多,而是在于最后一击是谁发出来的,对手又有没有还击的能力。
可是情急之下她除了涨红脸,竟然没想到太好的还击机会,尤其是当着廖老夫人的面,她更是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能转头看着廖老夫人,喃喃道:“我……我没那个意思。”
廖老夫人眼神闪了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
一句话说的喜鹊儿尾巴翘了起来,整个人都眉飞色舞了,叫玖荷不禁有点怀疑廖老夫人的品味来。
有她没她喜鹊儿早年都是个任性妄为的脾气,两辈子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就这么临阵磨枪几个月,读了两本佛经就入了廖家老夫人的眼,上辈子更是成为廖将军后院唯一的妾氏。
玖荷都觉得佛祖特别委屈。
忽然锣鼓声响起,继王妃道:“咱们听戏吧,快开始了。”又对喜鹊儿道:“坐下吧。”之后又对廖老夫人歉意的笑了笑,“她被我惯坏了,不懂事儿。”
廖老夫人回道:“就是活泼些,只是不懂事儿我却不同意,她方才还一路扶着我,很是体贴呢。”
喜鹊儿又得意的笑了两声。
玖荷倒是没觉得什么,她一直觉得这等扶来扶去的很是折磨人。
又不是正儿八经走不动路需要人搀扶的,扶着的人不敢用劲儿,被搀着的人还是得自己走,两人都是保持着姿势,倒是比自己走路要累得多了。
说到底就是个姿态,就是在装腔作势。
只是善佳看着越发的不安了,她倒是把廖老夫人方才的话听在了耳朵里,兴许还当真了。
玖荷冲她笑了笑,小声道:“说的是我。”
善佳一愣,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安慰她,也没见过有人这样坦诚的,当下笑出声来。
台上大戏开场,下头说话得扯着嗓子喊了,很快众人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看戏了。
因为今天主要是请廖老夫人来,开场的几出戏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几个武生在上头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不过这种戏不太符合玖荷的口味,她不禁有点出神。
玖荷觉得有点奇怪,廖老夫人曾经毫不避讳的说过廖将军杀孽太重,言语里很是嫌弃这个儿子,更加觉得他上阵杀敌是去造杀孽了,却心安理得享用着靠着他的军功得来的一切,甚至连看戏都是喜欢武戏。
也不是心安理得,确切的说是撒银子出去,烧香拜佛做善事,之后就心安理得了。
这一位老夫人可以用表里不如一来形容了。
武戏都不长,才唱了两出也不过半个时辰,其余几人不管是真看进去了,还是装模作样的,都是盯着戏台不动。不过兴许是很少去别人家里做客,善佳有点局促,手里总是想干点什么。
才用过饭,吃是吃不下了,那便是端着茶杯时不时的抿一口,才过去多久,她面前的茶杯已经换过四次了。
第三出戏才唱了一半多,善佳便坐立不安了,她扭了几下便站起身来,对一边的丫鬟道:“要更衣。”
丫鬟带她下去,喜鹊儿听见动静看了一眼,仗着廖家老夫人眼神不好看不见,台上锣鼓声震天,对玖荷做了个口型:这么快就去更衣?莫不是中午吃多了,这也太失礼了。
玖荷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
喜鹊儿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戏了。
继王妃搭在扶手上的手轻轻抖了抖,用力抓了一下扶手,这才缓过劲儿来,似乎是看到妙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第三出戏很快唱完了,下头一场是文戏,二胡拉得动听,也没有锣鼓声,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继王妃头一偏,问道:“廖将军翻过年去就二十八·九了吧?可相看过姑娘?”
今天的正题到了。
喜鹊儿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廖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二十九了,他常年在外,我便没着急这个,总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玖荷眉头一皱,这话大面上听起来没什么,只是这话听起来却不像是男方母亲说出来的。
寻常人家的男子十五六岁就定亲,十七八岁就成亲,廖纪安可都耽误十一二年了,而且这十一二年里头他在边关的时候不足三分之一。
这用耽误人家姑娘可没法解释。
继王妃笑了笑,“现在安定下来了,边关安定,将军又才封了爵位,不会离开您身边了。”
廖老夫人没搭话。
继王妃对喜鹊儿道:“坐了这许久,你也去走一走,你们年轻姑娘的可不能坐太久。”
喜鹊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跟着施妈妈下楼去了,继王妃又看玖荷。
玖荷有点想装作没看懂她的暗示,就这么坐着,也给继王妃找点事儿,只是一想若是她的坐这儿不走了,继王妃怕是比她还开心,想到这儿她便笑了一生,也下楼去了。
许是这出戏是故意留出时间给主人家活动的,台柱子都没上去,唱得也不很精彩,不仅仅是上头女眷们出来活动,世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木有更新,然而明天才能补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