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六章 火焰醉鱼不自醉(2)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孤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痛快地骑过马了,杨子令不放心让孤骑太快,跟得很紧,贾有才觉得辣眼睛,又觉得孤这速度太慢了,根本没耐心等,就先带了一小队往前走,孤还没到,就听说他把朱冲的家眷都扣起来了,动作迅速到等孤快到时,他已经把人直接带回京了,从头到尾就只给孤来了一个折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对于贾有才将朱冲的家眷扣起来一事,孤同杨子令商量着,虽然行为鲁莽,却也不是毫无益处的,至少从现在来看,朱冲没敢当面反抗,总还顾忌着贾有才身后的孤。

孤生完黎儿之后身子反倒好了许多,这样奔波,可到了尹天府地界,孤竟然十分亢奋,半分疲惫感都没有,比较起来杨子令就累多了,府尹张聪早就候着了,等孤一行到了就赶着来禀报情况,朱冲当然也不甘示弱啊,他都顾不上自己的家眷都被贾有才以“不能让功臣有后顾之忧”为由带回京了,直接和张聪吵了起来,两拨人一直在孤的营帐里吵到深夜了才回去。

等孤打着哈欠回到寝帐时,杨子令已经歇息好了,孤进来的动静这么小,他都被惊醒,猛地一下坐起来,环顾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我们已经到了尹天府。

孤走过去,他刚好坐起来,孤坐过去,他自觉主动地过来替孤揉了揉肩:“单独见过他们了?感觉怎么样?”

“张聪人如其名,是个聪明人,”孤又打了个哈欠,杨子令的手劲儿刚刚好,孤被按得很舒服,“朱冲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不能为孤所用。”

杨子令用不赞同的语气“嗯”了一声,“朱冲能不能为我们所用,被贾有才这么一闹,倒不一定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乌龙山地势险要,山里能绕出去的小路不少,只是每条路都窄而险,朱冲在此地驻军多年,自然对地形十分熟悉,若不是他指路,北疆的人入我大晋也没那么容易。”

“但他是将军,虽从地界上此地隶属于尹天府管辖,但张聪从军力上无法与他对抗,”孤抓住他的手,没让他继续按了,直接靠到他怀里去,叹了口气道,“张聪告诉孤,已经不止是乌龙山的问题,北疆狼子野心,内乱或许早已平定,此番不过借内乱一事掩人耳目,好让我大晋放松警惕。”

杨子令把孤从怀里推出来,下榻去将地图拿来指给孤看,围绕乌龙山一共三个主要出口,其中最大的一个与临涞接壤,另外两个分别与丰州、鹿门交界,北疆若还是像上次放出斗鸡挑衅那么几个人,自然是任何小道都能走,但若是派出大军来进攻的话,就只有这三个出口能过。

杨子令道:“北疆此番就是希望我大晋以他内政不稳为可乘之机,可事已至此,势必一战,如今唯一的机会便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他与张聪的观点不谋而合。孤才刚到,张聪与朱冲二人已急不可耐地表达了自己的主见,张聪主战,朱冲主和,朱冲的目的孤一清二楚,既然要议和,势必就要割地赔款,孤难得御驾亲征一次,铩羽而归不说,居然仗都没开始打就割地赔款了,这要百姓如何看?又要孤何以服众?

张聪出身将门,主战的立场是出于军事远见,往近了说不能掉进国舅和朱冲的陷阱,往远了说,北疆狼子野心,这一次如此轻易就求和了,将来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此战绝不能免。

于是孤直接听取了张聪的建议,决心分兵三路对北疆军进行围剿。东路以杨子令为主帅,率主力军十万人出丰州;中路孤亲自率军攻临涞,堵住乌龙山最大的出口;西路交给了朱冲,同时让张聪从旁协助。鹿门虽没有临涞方便,却也是北疆军溃败后唯一有机会撤逃的口子,孤将此路交给朱冲,一来让他明白,若是西路失守,他将承担最大的责任,二来有张聪在,不至于真的让他轻易给北疆军放行,三来也让他心里有个数,仅仅是敌军退路都守不住,他这面捏将军也用不着当下去了,现成的就有个张聪在,随时可以取代他。

如此一来,三路齐发,以东路牵制北疆军主力,待中路拿下后,孤率军转兵东向,与杨子令汇合围剿整个乌龙山,而朱冲则只需将西路守住就万无一失了。

孤这也是头一次带兵,尤其杨子令还不在孤身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而且为了扬我大晋国威,孤替自己安排的是乌龙山最大的出口,临涞地势平坦,没有多少草木可做掩护,孤又为主帅,自然众星捧月,若是敌军来攻,目标十分打眼,但杨子令临走前将他亲自带出来的十八隐卫留给了孤,个个都是拿命护着孤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放心离开,去主攻丰州。

好在一切顺利,杨子令的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很快拿下了丰州,北疆军毕竟没有他熟悉地形,又没有想到居然他会带十万大军如此之众,败得很快。

孤心中一直忐忑,可临阵不能露出怯意来,故作淡定地按先前同杨子令商量好的做指挥,北疆军也不出所料地派人直接来行刺孤,杨子令留下的十八个隐卫个个身怀绝艺,保护好了孤不说,他们也并没有伤亡,很快就将临涞拿下,按计划抓兵东向,没过多久就同杨子令顺利汇合了。

一同杨子令汇合了孤就放心了,杨子令于百忙之中抽空问孤:“怎么样?受伤没有?”

孤老老实实摇头道:“没有。”

杨子令瞥孤一眼:“脸色这么惨白……吓着了?”

还真有点儿。

但孤绝不会承认的,就不耐烦地催促他:“好好打你的仗吧,把这儿拿下了再来孤面前邀功也不迟!”

杨子令这才微微一笑,重新投入到作战指挥中去。

孤早就说过,朱冲是个聪明人,即便再怎么是国舅门生,再怎么要助他举事,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也不敢轻易留下把柄,再加上张聪从旁盯梢,我晋军很快就与北疆军相持在乌龙山下,北疆军毕竟失了主场优势,只能被迫求和。

我大晋求和,还是北疆军求和,这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朱冲本想主动请缨前去洽谈,但张聪不同意,说什么长期驻守此地的大将军前去议和有伤国体,总之是一个鬼扯的理由,朱冲当然不服,两个人当着孤的面就吵起来了,孤最后定下让杨子令前去,经过几番交涉,终于议和成功。杨子令不负众望,谈下来北疆此后每年向我大晋进贡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并且以乌龙山为界,由大晋派兵驻守,同时开放边境贸易,双方为兄弟之国。

此番亲征,大胜而归,孤实在是给祖宗们长了脸,连带着杨子令都立下军功,这下他的尚书之位就坐得更牢靠了,此战朱冲军功最小,孤直接赏了银子犒赏三军,却只在除孤之外的三员大将中,封赏了张聪一人。

回宫后的家宴上,贾有才怕孤因为他擅自作主抓了朱冲的家眷而找他麻烦,躲着不肯进宫来,但贾有貌无所畏惧啊,上来就直接道:“太明显了,姐夫你这干得太明显了,这样一来谁不知道张聪是你的人啊?提拔得这么扎眼不太好吧?”

这么久不见,她还是这么蠢。但这么久不见,黎儿却长高了一些,孤没心思搭理贾有貌,一颗心都在黎儿身上,见他小小人儿站在那里朝孤敬酒,嘴里还说着贾有容教他的吉祥话,心就软了。

孤朝他招招手:“黎儿过来,父皇瞧瞧。”

黎儿一脸严肃地走到孤的身边来,还上下打量了孤一眼,最后道:“父皇怎么瘦了?”

苍天呐,孤的心都要化了啊!一个没忍住,直接上手将他抱到孤的腿上坐着,一脸慈爱地对他道:“不妨事,父皇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方才父皇瞧着,你是不是长高了?好像也没长什么肉啊……你母妃都给你吃什么了?还有还有,父皇走了这么久,想孤了没?想达达还是想孤?你……”

话没说完,黎儿就往孤嘴里塞了两瓣橘片,那小眼神儿仿佛在说:吃这个好吗?闭嘴好吗?你很吵你知道吗?问这么多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孤直接被噎住了。

贾有貌非常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日是家宴,倒也没那么多规矩要守,国舅没来,大家就更自在了,先前孤怀着黎儿的时候,好几次贾叙之进宫去探望自家女儿,贾有容都得塞着布包去见他,因此对黎儿的身世贾叙之是一点儿都不怀疑,他看着黎儿就高兴,看到孤宠爱黎儿就更高兴了,一高兴就忍不住要拖着杨子令一起灌酒。

黎儿从孤的腿上滑下来,哒哒哒地走到他们那边去,伸手就将贾叙之手中的酒杯夺下来了,还不满地说道:“祖父怎么又喝酒了?上回喝多了伤了身子,调理了好久才好,祖父忘了吗?”

孤没想到黎儿都已经能说这么多流利的话了。

贾叙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乖乖答应再也不喝酒了,把一旁的杨子令逗乐,结果小黎儿一转身就去教训他了:“达达打仗不辛苦吗?喝酒会伤身子的,你也不要喝了!”

杨子令一扬眉,道:“殿下此话怎讲?有诗曰水调数声持酒听。又有诗曰人生有酒须当醉。还有诗曰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酒明明是好东西,如何在殿下嘴里,就成了伤身之物了?”

黎儿才不满两岁,能有如此流利的对答已属不易,他这个当爹的还故意说些让孩子听不懂的话来逗他,只见黎儿皱起小眉头来,显然是在思索要如何反驳,可他毕竟还小,这道题……超纲了,孤看不下去,主动替他解围道:“诗人写诗,自然免不了夸张,酒虽是好东西,喝多了却也伤身,黎儿关心尚书,尚书何以诡辩应答?”

杨子令用一种“真拿你们母子二人没法子”的眼神扫了孤一眼,最后像模像样地朝黎儿一拱手道:“臣多谢殿下,必当克制,不再多饮。”

黎儿这才满意,小嘴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许是感念孤方才出言相助,这时又哒哒哒地走回孤的身边,倚在孤怀里不说话了。

贾有容从始至终用一种非常温柔地眼光追着黎儿,最终落在了孤的身上。

晚宴气氛十分融洽,贾有貌喜欢逗弄黎儿,黎儿也只在她面前还像个一岁出头的小孩儿,高兴起来跟个小疯子似的追着他姨姨满场跑,闹着闹着就躲到杨子令那儿去了,杨子令就一把将他抱起来,一起同贾有貌对峙。

杨子令道:“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让让孩子?”

黎儿:“就是。”

杨子令道:“当着官家面,如此疯闹,成何体统?”

黎儿:“就是就是!”

杨子令还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这次贾有貌没给他机会,她眼珠子在黎儿身上转了转,然后看向杨子令,突然说了一句:“你们长得真像!”

孤本来正同贾有容对饮,闻言两个人都愣住了,一同望向他们那边。

贾叙之也望过去,只见黎儿都偏着脑袋去看杨子令,所有人中只有杨子令十分从容,他也侧着头看向黎儿:“殿下看,臣与殿下像吗?”

黎儿歪着脖子打量了许久,最后摇摇头道:“不像。黎儿没有达达好看。”

孤:“……”儿子你这什么意思?是怪孤害得你没有你爹长得好看吗?

贾有容“扑哧”一声笑出来,就只有贾有貌还在那上蹿下跳:“二姐你还笑!这孩子是不是我姐夫的?别是我前姐夫的吧?那可是欺君……”

话没说完就被她爹一巴掌拍回去:“你是不是找打?!还不给我闭嘴!”

黎儿还在好奇地摸着杨子令的脸,大概也觉得自己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觉得很神奇。

贾有容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再留贾有貌在宫里,怕是会说出更不成体统的话来,就直接起身对贾叙之道:“爹,时辰也不早了,官家同子令辛苦这么久,也该好好歇歇了。您就先回去吧。”

“老臣遵旨。”贾叙之走的时候还冲孤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看得孤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贾叙之带着贾有貌走了,杨子令也跟着告退出了宫,想也知道他今夜留宿在宫中实在不合适,于是孤也没有留他。可孤没想到,连贾有容都不准备留一留孤,孤自己在华阳宫又赖了一阵,后来实在没脸了,就回了自己寝殿。

走之前还听到黎儿在同贾有容咬耳朵:“母妃,达达才是黎儿爹吗?”

贾有容笑着回答他:“别听你姨姨瞎说,这世上啊,最疼黎儿,和黎儿最亲的人就是你父皇,只有你父皇才是全心全意为你好的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为了你冒了多大的风险,黎儿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父皇,知道了吗?”

黎儿似懂非懂地答应了。

孤听完却实在感慨,等走回了寝殿时,耳边还不停地在回响,连孤自己都快忘了,当初生下黎儿冒了多大的风险,又吃了多少苦,担下强占臣妇、宠妃无道的恶名都不算什么了,一旦被人发现孤的身份,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多么恶劣的后果,现在回头想想都觉得后怕。然后突然对贾有容十分感激,她到如今也只是空得了一个皇贵妃的头衔而已,为了帮孤,她得守一辈子活寡,还一直替孤辛苦操劳地照顾着黎儿。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杨子令和贾有容必须要事事以孤为先地时时配合,瞿让甚至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有无辜被牵连的林清琼。

此生无以为报,只能还以大晋天下长治久安。

北疆第一次进贡时,杨子令告诉孤,民间已经出了名为《官家大破北疆军》的戏折子,听说还挺受欢迎,孤笑着说:“什么时候带一本进宫来给孤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说孤的?”

杨子令笑着说好。

孤又问起国舅的事:“张聪上折子来说,国舅已经修书给朱冲,信里都写了什么?”

“贾有才还真有点办法,他抓了人又亲自给送回去,不知怎的居然还拉拢到了朱冲。朱冲既然已经投诚,臣不便在京中贸然动手,免得引起国舅怀疑,此番他动用的也是隐卫密函,”杨子令答道,“既然是做戏,当然得做得更逼真些,咱们现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上钩了,别着急。”

国舅到底是老了,他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皮小子,也会有今日如此手段的一天,父皇在世时他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如今在孤手里,他同样做不到。

孤点点头,眯起眼睛道:“既如此,孤便等着……请君入瓮。”

可国舅这“君”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入瓮的,借口病中,告假不来上朝已经是惯用的伎俩,黎儿抓周时他都没进宫,只是命府里人送来了贺礼,居然还顺带送来了一条活鱼,说是母妃当年最爱的火焰醉鱼,如今孤也喜欢,想来皇二子也会喜欢。

这逻辑孤还真没弄懂,但也并不影响什么。回宫后孤又去看了一次林清琼,她的病反反复复的,出宫前她还将孤认作瞿让,这次去看她又仿佛不认识孤了,说话间神色防备,孤在她就总不踏实,于是孤只好将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一一叮嘱一遍,很快就走了。

国舅送进宫的那条鱼一直被养着,没有孤的命令,他们谁也没胆子把它给做了,这一日杨子令进宫,孤刚好想起来想吃火焰醉鱼了就让他去做,杨子令也高高兴兴地去了,黎儿好奇就也跟了去,可孤万万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小黄门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告诉孤,说是黎儿在御膳房受了惊。

这个消息才真是让孤和贾有容受到了惊吓,黎儿同杨子令在一起竟然还会受惊?

孤同贾有容一同往御膳房赶,到了之后只见满地狼藉,一地鱼血不说,黎儿还坐在地上哭。

贾有容立刻心疼地跑去把孩子抱起来,黎儿马上就搂住她的脖子,哭得都开始抽抽了:“母妃……达达好吓人!”

杨子令这是搞什么?!没事犯什么浑!吓孩子干什么!不是他亲儿子啊?!

孤憋了一肚子气怒瞪着杨子令,这次是真的有几分火气了:“你发什么疯?!”

杨子令从孤进门开始就一直拿着菜刀顶着一地的鱼血,孤走近了才发现他双眼都是红的,顿时从震怒的情绪中生出了几分不安,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杨子令终于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的,将手里的刀扬起来反问孤:“官家看看这刀,皇家的刀杀人或是杀鱼是不是没有分别?”他轻笑了一声,“或者说,是杀人还是杀鱼对皇家而言,也根本没有分别。”

孤的心一沉,脸色也难看起来:“你在说什么……”

他把刀扔了,“哐啷”一声响,吓得黎儿哭得更大声了,贾有容看出情况不妙,抱着孩子往外走,同时带走了所有瑟瑟发抖的宫人,还叫人把门给带上了。

“官家……”杨子令仿佛魔怔了,他狷狂地张开手指向满地狼藉,质问孤道,“当年你父皇随口一句满门抄斩,我杨府是不是就像此时此地一样,血流了一地?”

孤的心猛地一下沉了下去,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你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杨子令“呵”了一声,“那还真是多亏了国舅。”

孤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张薄薄的黄油纸,纸上还有点点鱼血,国舅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孤对他的敬意,这种鱼腹藏书的招都能让他想出来……

孤闭了闭眼:“现在你都知道了,孤无话可说。”

门外突然有细微的响动。

“好一句无话可说,”杨子令恶狠狠地盯着孤看,“你夺我夫人不说,封我为尚书令是为了补偿吗?杀人全家后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用人,果然有皇家风范啊”

孤浑身一个激灵,连指尖都抖了抖,说起话来就不客气了:“是又如何?当年孤父皇是君,你祖父是臣,君要臣死,他就必须死。如今孤是君,你是臣,孤要有容成皇贵妃,她就不能是你夫人,你能怎么样?”

“好……好!”杨子令将黄油纸捏成团紧握在掌心,大力拉开门往外走,门外一个小黄门闪躲不及,当即跪了下去。

杨子令扬长而去,孤又待了一会儿才猛的一下清醒过来,觉得这间屋子的鱼腥味太重,直接趴到池子边大吐特吐起来。

……

没过几个时辰贾有才就进宫来说,杨子令去乱葬岗把先前随意葬了的杨氏尸骨挪了地方,可那地方他的人根本进不去,如今杨子令身为尚书令,他不计较时,贾有才随意怎样都行,他当真计较起来,毕竟官字压头,别说贾有才了,就连贾叙之都得让他三分。

如此看来,杨子令是连杨氏的假身份都知道了,国舅真是用心良苦啊,郄丹国也好,北疆也好,借外力没法子办成的事儿,就从内部瓦解孤的主力军。真是不得不感慨,他老人家还真是一抓一个准。

贾有才还说,他现在连潮哥儿的面都见不着了,整个杨府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翻脸不认人了,末了他粗声骂了一句,问孤:“难不成他想造反?!”

“想造反的是国舅,”孤的头脑还很清醒,事情的来龙去脉稍捋一下就明朗了,“国舅先是在黎儿周岁宴上送来这么一条鱼,一来是想提醒孤,杨氏当年同孤母妃之死脱不了干系,二来也是想让杨子令在发现鱼腹中的字条后,联想到黎儿的身世,勾起他对孤的双重家恨,不得不说真是一举多得。”

贾有容放下茶盏感慨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

贾有才就不高兴了:“我说二妹,你怎么说也是官家的皇贵妃吧,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着急,杨子令什么本事你不知道吗?他若是真的投靠了国舅,那……”

“不用猜了,”孤打断他的话,“他已经投靠了国舅。在他看到那张黄油纸的瞬间,就已经中了国舅的计。”

“那咱们就任由他中计?”

“不是咱们由不由的事,他自己想不通的话,怎么说都没用。”

贾有才狠狠挠了挠头,又爆了几句粗口,这次他二妹都没教训他,把茶盏给孤递过来,还道:“官家喝茶,降降火。”

孤还真没什么火气,但说了这么会儿话,还真有些渴了,接过来就一口喝尽,然后才对贾有才道:“杨子令的事你不用管了,国舅那边也由他去,反正拦也拦不住。咱们得把自己的事先安排妥当。朱冲那边不管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有张聪在就不用担心,京里这边儿还得有些布防。”

贾有才答应了一声:“我爹那边争取到了一些老臣,不过都是些绣花枕头,文臣关键时刻顶个屁用!”

“此言差矣。”孤一脸严肃地指正他,“古往今来,谋反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方能得民心,孤才刚御驾亲征且大获全胜,老百姓这时候都感念孤这个官家,国舅想举事,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咱们得防着他被逼急了硬着头皮上,这时候文官就能起作用了。”

贾有才还事不懂啊,他二妹怒其不争,出面解释道:“你是不是傻?谋反最怕的是什么?出师未捷!他前脚举事,爹后脚就能率领那帮文臣出檄文骂他,到时候民间舆论之势起来了,他要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就得说这么明白贾有才才能听懂,可听懂了还是很茫然啊:“那我该干什么?”

“谋反不是小事,缺粮少银的可办不成,所以先前猪瘟一案,牵扯出了李是最理想的局面,如今的户部侍郎尹国湘是孤亲自提拔起来,虽说国舅在李任户部侍郎时已经开始做准备,但就算他国舅府有再多宝贝,国库还是在自己手里安心。”孤拿起笔,列了一些名目给他,“这些人都是能用的,打今儿起就归你调动了,孤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把京城、整个皇宫布防地死死的,没有孤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没有孤的命令,也一只蚂蚱都不能放出去,能做到吗?”

贾有才拍拍自己的胸:“放心吧姐夫,交给我了!”

等他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后,孤才一脸担忧地望向贾有容:“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做不做得到,如今也没旁人能用了,”贾有容真是淡定得孤都看不下去了,她竟然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嗑起了瓜子!“既然担心也没用,就放宽了心吧。”

“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杨子令若真是为国舅所用,孤这个官家当不成了,你这个皇贵妃也得跟着完蛋!”

贾有容瞥了一眼孤:“那杨子令是真的投靠国舅吗?”

孤有些心虚地回望她:“那……还能假吗?”

“国舅是真的国舅吗?他与娘娘当真是亲兄妹吗?”贾有容的举例太犀利了,“既然不是,他都能当这么久的国舅,还有什么是不能假的?”

孤被噎住,她却还在继续:“杨子令若真落入圈套了,官家还能如此淡定?臣妾带黎儿走后,你们想是已经有了某种默契,所以官家才会放心大胆地让杨子令出宫。”

孤真是不得不感慨道:“这是谁的皇贵妃啊,怎么这么聪明啊……”

杨子令本来干的就是收集情报的活儿,只要他想,就没什么是他查不到的,孤先前还一直担心着,眼下看来,他是打算将计就计了。

他看到鱼腹中那张纸条开始,就明白了国舅的心思,既然国舅已经先行一步,这局棋要如何才能扭转乾坤,就得靠演技了。所以他才故意吓唬黎儿,让他哭得满宫皆知,后来又察觉到门外有小黄门在偷听,所以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混淆视线。

孤刚开始还被他吓着了,到后来听到他提起孤抢走了贾有容才猛地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就顺着剧情往下演了。

听完孤的话,贾有容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轻笑道:“即便他真的上了国舅的当,可他杨家满门毕竟不是死在你手里,而且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了……”

孤眯起眼睛来:“怎么不一样?”

“现在官家手里还有张王牌,”她再次轻笑起来,“黎儿他也不顾了吗?”

“知道得太多了是会被灭口的,孤的皇贵妃。”

她根本不会被孤吓到:“那臣妾知道的可远不止这些,官家若真起了杀心,臣妾还能活到今日?”

“好了好了,不同你说笑了。”孤没心情再和她闹,“黎儿怎么样?没真的吓着吧?”

“已经哄好了,杨子令还是有分寸的,那可是他亲儿子。”贾有容坐了回去,“但有一点咱们真的得早做准备。”

她说的孤早就想到了,先前家宴上,贾有貌不经意间提起黎儿的相貌同杨子令有几分相似,国舅虽然没有赴宴,但这宫里处处都能有他的眼线,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并不是难事,若真到了造反的地步,这就是现成的先前孤一直吃准他欠缺的那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国舅到时完全可以放出消息,说黎儿乃是贾有容同杨子令媾合所产之子,原本贾有容就先为杨家妇,再加上有杨子令配合,很快百姓都会相信,到时候贾氏一族就是伙同杨子令想要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国舅清君侧的旗帜一亮出来,将会大得民心。至于大军逼宫后,孤身在何处……他也完全可以说是贾氏情急之下将孤杀害,等他带兵进宫时,孤已经死了。

待到那时,就真的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贾有容问孤:“那要怎么办?”

“国舅若当真出这损招儿,孤就不同他客气了,”孤眼神凌厉地瞪着空中一个并不存在的小点,“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逼急了孤连自己身上都能泼脏水你信不信?”

贾有容好像明白了:“官家是说……”

“没错!孤就是这意思,”孤冷笑一声道,“他若敢说黎儿是你与杨子令媾合而生之子,孤就敢说自己乃是当年国舅与母妃媾合所产之子,他想借这名义进宫清君侧,孤就断他后路,君本非君,如何清君侧?孤与他才是亲父子,他带兵入宫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天下百姓要如何看他?”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信息全知者你老婆掉了绝对一番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终末忍界盖世双谐奸夫是皇帝五胡之血时代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暗界神使魔帝独宠狂妻:至尊控魂师火之镇魂歌造化镇魂录再造神州被陆少盯上后,她.......快穿:我被病娇大佬盯上了我有一颗黑洞大唐之圣农家发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