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道人轻描澹写的一句话,让青衫文士的神色微微凝固。
逆转大尊可以活下去的命运?
【命运】哽了一下,而后哭笑不得道:“若是我可以做到的话,我何必要和你联手呢?那我直接去逆转【众生可以存在的命运】,让众生直接自然而然遵循命运的轨迹,自然而然地死亡,魂魄湮灭,不是更好吗?”
卫渊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命运的权能也充斥诸多的限制。”
【命运】微笑回答:“自然需要。”
“命运如同长河,奔涌不息,众生都如同水中之物,大多都只是会被这长河冲刷,被牵引着前行,盘旋涌动,不得自由;而总有强者,犹如道果境界,就像是那些和大地地脉相联的巨石,命运冲刷也难以将其推动。”
“江流石不转,就是此理。”
“除非以特殊手法,将这巨石冲刷地粉碎,然后将其碎片各自席卷进入到不同的命运河流里面,便可以将其任意操纵了,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同时以命运权能干涉牵引不同时间线的某个道果境界的话,是有可能将其粉碎的。”
卫渊抬眸若有所思道:“比如伏羲?”
青衫文士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微笑叹息道:“已经试过了。”
“没用。”
“你或许无法想象伏羲的韧性,哪怕我已经以最大的努力,将不同时间线的伏羲都卷入截然不同的命运里面,坠入山崖,死亡,被困在了绝无可能突破的困境当中,让其迷失于一段又一段痛彻心扉的命运之中,但是她总能爬出来。”
“靠着对于娲皇的执念,就像是从肮脏腐臭的沼泽之中爬出来的野兽一样,最终又汇聚起来,彼此处于既未曾会和,也不曾分离的状态,而且他们爬出来的时候,还会满脸狰狞地愤怒嘶吼咆孝着自己的名字。”
“嗯,大概是觉得,自己会这么惨其实是其他世界线里面的自己做的。”
“因为这个画面太有既视感。”
“我其实做了不止一次呢。”
青衫文士一边吃点心,一边带着愉悦之感,笑眯眯地说出了以上的话。
卫渊一时愕然,摇了摇头,道:
“幸亏你这样的话没有当着伏羲的面说。”
青衫文士不觉得如何,洒脱问道:“便是说了会如何?”
“他也会对我悍然出手吗?”
“不,不会。”
出乎于命运的预料,卫渊摇了摇头,神色平和,澹澹道:
“他会立刻出手,却不是要杀你性命,会给你无数的小点心,甚至于不惜给你揉肩敲背,以及表面上的各种阿谀奉承。”
“然后帮你出谋划策。”
“希望你能给点力,直接把其他时间线上的她给抹去。”
“他只会觉得你没用。”
“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做不绝。”
青衫文士一时间有种哽住的感觉,觉得眼前的黑发道人所说实在是荒谬,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认,这确确实实是伏羲会做出来的事情,慨叹道:“虽然如此,但是想要做到也的确是难。”
“【娲皇】的执念,是阻碍伏羲踏前一步的最大问题。”
“却也是让她即便是献身于悲惨命运的漩涡之中,也能用手指扣住地面一点一点爬出来的最大执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不过如此。”
“当然,若是我也抵达超脱之境的话,那么就不需要有这么多的限制了。”
“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抹去一切众生的既定命运轨迹。”
黑发道人垂眸回答:“任何一人,抵达超脱,皆可以如此。”
一句话让青衫文士没有办法多言。
卫渊手指轻轻按在了石桌之上,闭目思索。
果然,想要依靠【命运】的权能,跨越千年的时间,直接逆转浊世大尊的命运,使得其从【生】直接转化成【死】,还是不可能的,他的心中也确确实实地浮现出了一丝丝焦躁。
本体被困在了大劫之中。
一缕神念却也在千年之前,而此刻的真正时间线上。
大尊几乎超脱,伏羲则也是有自己的计划。
和珏的约定之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如约赶到。
西皇和后土也流落到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间段,不知道她们可已破开困境?
一桩桩的困境包裹着卫渊,就这么摆放在卫渊的面前。
心底的焦躁如同水面上的涟漪。
卫渊徐徐呼出一口气来,心中之杂念如涟漪,浮现之后尽数平复,不起波澜。
青衫文士微笑道:
“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帮助他们,故而心中焦躁不已吗?”
“发现其余人在第一线奋战,而自己只能够远远看着,现在更是连远远看着都已经做不到,故而更是颓唐吗?”
他语气温和而诚恳,好像关系很好似地。
却是在找到一切的机会去打击卫渊的道心。
黑发道人看了他一眼,平澹道:
“这一战若真是最终一战的话,我并不会迟。”
“无非是安心定神一千年,等着时间慢慢过去,而后再踏入战场罢了。”
“故而,无需恐惧,无需担忧。”
“只需要耐心等待,静心修行,仅此而已。”
“今日要说一说了,如何以【因果】,逆转命运?”
青衫文士垂眸,这一直拖延了许久,他学习卫渊的剑术,讲述的却也都是些【因果】的运转方式,双方已经定下了互相传授的因果,彼此境界相彷,或有高低,差距却没有到达足以无视这因果的层次。
故而叹息一声,捻起一片落叶,道:
“其实你已经掌握了操控苍生命运的力量,至少是部分操控。”
“你觉得,命运是什么?”
“是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变化,还是说人生一世无数经历的累加?”
“都是,也都不是,所谓的命运最基础的一点便是【状态】,你的状态被改变了,这就算是一个最简单的命运,譬如活着的人猝死,健康的人患病,重伤躺在床铺上等死的人忽而痊愈,这便是一个基础的命运单位。”
“其中也有从无到有。”
青衫文士随意将手中落叶抛下。
落叶化作一点流光迈入地上,然后生根发芽抽枝,很快的就化作了一棵树苗,而青衫文士伸出手指了指这个树苗,道:“原本就没有这一棵树的,但是现在,它出现了。”
“千百年后,这里将会生长出一刻参天大树。”
“这是它的命运被创造了出来。”
“这千年之中会有人在这山下乘凉,避开了风雨交加,避免了着凉之后下山风寒不日去世,这算是间接改变了另一人的命运,而这个人或许因此而做下了一番事业,科举入仕,最终治理河流水灾,救下了数百人的性命。”
“这便是改变命运。”
“而那些被救下来的人,其中却又生下孩子,其中的孩子里面有恶人山匪,有一日,是那乘凉之人告老还乡,却被这山匪所截杀,这,依是命运。”
“救人者或者救下恶人。”
“恶人遵循有仇报仇无所顾忌的道理,却又可能杀了自己的恩人。”
“便是无常。”
青衫文士复又指了指山下正在刻苦习练武功的朱元章,道:
“又如,我现在出手,将其击杀。”
“若是这个时代没有朱元章,第一层次,改变了他这个人的命运,第二层次,改变了他周围人的命运,死于朱元章手下的人或许会活下去,更有一定可能创立功业;而朱元章的好友们或许没有办法再度出头做出前世的功业;而再大一步。”
“没有朱元章,天下便不能够安定了吗?”
“不会的,但是另一个朝代不会是明,不会有明朝时候的政策和变化,从此而来却又要影响到多少人的命运?纵然还会有恢复华夏衣冠的大一统王朝诞生,但是却未必会是明这个时间,或许会早,或许会迟。”
“这便是整个【时代】的命运。”
青衫文士抬眸,看到了那边黑发道人似乎若有所悟。
他没有藏私。
正如同卫渊不觉得剑术之道上,青衫文士可以超过他一样。
【命运】同样自傲于眼前之人并不可能在大道之上超越自己。
只是安然品茶,看着天日轮转。
大日落下,皓月东升,而后是明月西垂,换太阳升起。
阴阳变化,日夜交替,如此七日之后。
卫渊眸子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自语道:“命运……”
青衫文士端坐于卫渊所坐的青石之上,垂钓万千云海,朗声道:
“世间苍生,无穷世界,都如支流弥漫,展露眼底。”
“而我等则超脱于其上,俯瞰万千。”
“并不需要出手改变所有人的命数,只需要随意波动手指,便可以改变一人,继而千人万人之命格,而后掀翻整个世界的波涛,但是众生之命格汇聚成为洪流,却也难以波及你我。”
“苍生受难,你我则是在此俯瞰其变化。”
“【命运】,正是最为接近超脱的大道。”
“如何,天尊可是悟道了?”
青衫文士起身,将手中的竹竿放在一旁,朗声笑道:
“因果因果,你称呼我之大道为【操控】。”
“是操控众生的思维,而后进一步操控众生,然也然也,但是却并非我所求,真正的【命运】权能,不需要心中升起之念,也可以操控苍生万物。”
“大道至公,命运无情!
“众生不过只是提线木偶。”
“但是,这线,就掌握在天尊你的手里。”
青衫文士双手摊开,微笑道:
“如何,要不要试试看,操控万物众生命运的感觉?”
“试试看最为接近超脱的心境?”
“以及,最为接近此刻伏羲和浊世大尊的境界?”
“掌控这心境,千年磨砺,你就足以应对大尊,解决一切灾难。”
青衫文士眼底带着笑意,朝着卫渊的肩膀上轻轻按下去,眼底似有涟漪,面容都仿佛变化,隐隐之间化作了绝对无害的柔美女性,隐隐然似乎有珏的模样,珏的气机,以及珏的命数命格。
却又似乎带上了一丝丝青衫龙女的气息。
在这一刹那,无论从气机上还是从命运层次俯瞰。
她仿佛就是珏,以及,是可以让卫渊信任的存在。
手掌按下,嗓音柔和道:“不用有什么迟疑。”
“也不用顾虑。”
“只要你想,便可以。”
她微笑:
“我永远都会帮你的。”
手掌轻轻落下。
就在要垂落的时候,另一只手掌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漠然。
仿佛铁铸!
PS:今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