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来得月楼吃饭的人不少。这两天,听说得月楼又挂上了新菜牌,很多人都冲着这道菜想尝个新鲜。
赵氏见那辣白菜炒肉的菜牌下标着一百文钱,不禁啧舌。
陈常事忙着招呼客人,瞥见张义勇拉扯着一个正在看菜牌的妇人,便迎上前来,“这位是……”
张义勇的脸微微有些不自在,“这是我媳妇。没事儿,咱们这就走,你忙着。”
赵氏瞪了他一眼,扭头对陈掌事甜笑,福身一礼道:“陈掌事安好,周掌柜的可在?”
陈掌事拱手回礼,淡笑道:“掌柜的不在,你有事可尽管与我说。”
“哟,这事儿你可做不了主。我还是等掌柜的回来再说吧。”
这话说得有意无意的都带着那么点轻视,张义勇扯了下她的衣袖,让她小心说话。
陈掌事却是爽郎一笑,不甚介意道:“既是如何,两位不如先上二楼雅间坐着。”
张义勇连忙摆手,“这如何使得。”
陈掌事凑上前去,压低音量:“大厅人多,掌柜的不在,后院也不方便让你们进去。不如就去二楼,待掌柜的回来,让他寻你们便是。”
“那掌柜的没说啥时候回来?”张义勇觉得不安心。
“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晌午回来,我瞧着快了。圆子!”陈掌事喊过一个伙计,让他引两人上了两楼。赵氏笑嘻嘻地谢过,径自抛下张义勇跟了伙计上了二楼。
张义勇苦笑着摇了摇头,陈掌事似乎很能理解他,拍拍他的肩膀,“都不是外人,你不必如此,快上去吧。”
说得张义勇脸一红,不得不咬牙上了二楼。
这二楼较一楼清雅了许多,以墙体隔出了许多包间,过道两边用一人多高的屏风围了,看不见里面都坐着些什么人。只偶尔听到一两声浅谈。
圆子将两人带上楼,就准备下去,便听到赵氏叫住他:“小二哥,麻烦送上两碗面。”
圆子一愣,以为他们不过是单纯地等掌柜的回来,却没想到他们舍得花钱吃面。他不是看不起他们,也知道他们是张四娘的家人。虽说张四娘与掌柜的做了几次买卖,得了些银子,却从没见张四娘点过一次菜。连这坐了一个多时辰的张义勇也不过只喝些粗菜而已。
“嗯,您要的是素面还是鸡丝面?”圆子问道。
赵氏眨巴下眼睛,“两碗鸡丝面。”
张义勇忙起身拦住圆子,“等等,这素面与鸡丝面多少钱一碗?”
圆子道:“素面五文钱,鸡丝面十五文钱。”
赵氏一怔,“你家这鸡丝面咋这么贵呢?”
张义勇叹气,“小二哥,就来两碗素面吧。”
“慢着,你愿意吃素面你就吃,我得来鸡丝面。”赵氏白了他一眼,笑对圆子道,“听我的,一碗素、一碗鸡丝。”
圆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一个来回,笑应下来。
“这一来就二十文啊,你吃那干嘛?!”张义勇见人下去了,就开始埋怨赵氏败家。
赵氏冷笑,“瞧你一脸的穷酸相,到这酒楼二十文算个屁。别总那副小家子气,丢人不?”
“可我手里除了采买的钱之外也没有余钱了。”张老爷子交给他办的事情,尤其是在银钱上,从来就没差过数。
“我有,我有行了吧。”赵氏白了他一眼,自顾起身去瞧那牡丹屏风,用手轻轻地在上面抚摸,“这屏风真好看,你说要摆在咱家里头该多好。”
……
萧颂钻出马车,瞧了眼这酒楼的招牌——得月楼。
就要举步而入,黄平璋坐在马车里不肯下车,喊道:“你去那里干嘛,这家还不如知味居呢。算了,咱们还是回府里吃吧,这就这么巴掌大的镇子上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萧颂收回目光,浅浅一笑,“还真有花样。你也快下来瞧瞧吧。”
黄平璋无奈钻出马车,随他进了大厅。
“哟,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啊?”伙计上前问道。
陈掌事一看这两人穿着打扮,忙迎了过来,让那伙计另外招呼客人,他拱手道:“贵客临门,请两位上二楼雅间坐。”
黄平璋见他还算识时务,便点头。
拉了下正盯着别人饭桌看的萧颂,两人上了雅间。
陈掌事将二人安排到临窗的位置,“瞧两位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黄平璋两年前倒是来过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来过。今天若不是萧颂执意要进来,他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
萧颂点头,“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只管将你酒楼里特色菜端上来便是。”
陈掌事一听,这是个金主,笑容更盛,殷勤地介绍了得月楼十八道特色菜。刚报完菜名,就听那黄平璋冷嗤一声,“你这些菜也叫特色菜,这在京城里连街边小摊可都不如。”
萧颂表情淡淡,“你不必听他的,这十八道菜就拣着拿手的端上四道便可。不过,我方才在楼下看到有人吃红白菜……不知这是什么?”
陈掌事心下有点失望,听话头知两人在京城待过,面上更不敢表露半分,听萧颂这么一说,就知他指的是什么了。
“那是我们酒楼新推的菜,叫辣白菜炒肉。”
萧颂一挑眉,“我倒是不怕辣,你把这道菜也一并端来吧。”
黄平璋见人退下,用手指了指萧颂,“你啊,跑到这小镇上就为了这劳什子东西。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话音未落,就有伙计端上温好的酒,加一些佐菜进来。
萧颂自顾斟了酒,饮了一口,道:“说?那就不要说。”
“不说,你以为你就能瞒得住?”黄平璋抓过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上月初七跑出来,已经一个月了,你就不怕你爹拿着剑追到这儿,与你再打一场?”
“不怕。他如今可没那个闲功夫逮我了。”
黄平璋神色一凛,想到在县城里听到的消息,“这么说,那义军在西北的战事,是真的了?那对青州府可有影响?”
“西北离这儿尚远,一时还闹不到这边。不过,最近广安县那边不太平。”萧颂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烦燥,“不但守城的军士比平时多出两倍,对过往商客也较以往严厉,稍有不对,就不让人出去或不放人进来。”
“广安县离京城也不远了。哼,义军,亏他们想得出这义字。这般折腾还不是自寻死路。当年……”黄平璋说到后面,就有点低声,“若不是他在外巡事,恐怕也会遭此一劫。唉,什么狗屁义军……又何必弄出这些事来。他这样一胡闹,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胡闹?”萧颂冷笑,“若你处他那个位置,怕也要与他那般胡闹了。”
很快有人将菜端了上来,黄平璋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好了,咱们担心那个没用。没到时当乱臣贼子给抓起杀了头。”黄平璋夹起一筷子鸭肉,放进嘴里,“哟,这鸭子做不错,一点也不膻。”
萧颂对那鸭子瞧也不瞧,直接夹了一筷子辣白菜,饮了一口酒,便把那盘子菜全端到了自己跟前儿。
“喂,喂……瞧你这样子,若是在京城里,不得吓倒一片莺莺燕燕的。注意点形象行吗?”
黄平璋一边损他,一边站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朝那盘子辣白菜夹了一筷子,嚼在嘴里,眼睛一亮,“好你个萧颂,这桌子就这一盘子好菜,让你给逮到了。不错,不错,瞧着不咋样,吃起来倒是开胃。”
黄平璋见他双手搂住盘子,一副要吃独食儿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难得他能露出这个模样,行,他也跟着凑个趣吧。便把椅子往他身边一放,两人凑在一起像孩子一般抢起菜来。
那边两人还没闹够,忽听隔壁有人道:“张兄弟,久等了。”
这壁墙虽厚,却阻不了有武功在身的萧颂。两厢交谈的话,就听进了他的耳朵里。
周正听张家的二房人等他,却不知何缘故,他回后院换了身衣袍,方才上了二楼,三人相互见了礼,各自入座。
“不知两位找我何事啊?”周正对于张义勇是有所了解的,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极少言语。恐怕今日等他的,是那个一直想要开口说话的女人。
果然,赵氏率先开了口,她笑道:“掌柜的,我想与你谈谈合约的事情。”
周正正在喝茶的手一顿,扯了嘴角笑笑,道:“若是指那糖蒜的合约,我们不是已经签过了吗?还有别的问题?”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赵氏扭了下身子,对着周正甜甜一笑,“是这样的。按合约,我们应每月供应二千多斤的糖蒜。可是,如今家里头人手不够了,这糖蒜怕是供应不上……呵呵……咱们也不能耽搁了掌柜的生意不是……”
周正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打算毁约了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