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站了起来,拱手道:“正是我们兄妹,不知……”
大郎话音未落,四娘的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襟,抢着说道:“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来人不过二十左右岁,因声音沉稳有度,让四娘误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那男人斯文有礼,一身青布双襟灰长衫,岩灰色的马裤,脚上一双黑色老布鞋。单看外貌,并非是富贵人家出身。
“在下姓周名正,是镇东口得月楼的掌柜。”周正此前就已经发现四娘是个盲的,并未在意她对自己如何称呼,目光在兄妹两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很快又将目光落在了张四娘的身上。
张四娘暗自高兴,面上却不露。第一次卖酸梅汤时,她特意让二叔赶了驴车绕市集一圈,一是为了宣传,二就是让这些个大的酒楼注意到。这次再来,一直到梅汤卖尽都没有酒楼来人寻她,她本有些失望。想回去,另寻些新奇的法子。却不想,一心想盼的人竟然来了。
“哦,是周掌柜。您找我……”张四娘故意顿了下,“是打算买汤还是让我们去你酒楼里吃饭?”
周正没想到这小姑娘会如此问,一时瞠目,不过,多年来在酒楼里的浸淫让他很快作出反应:“既想买汤,也想请两位光顾在下的酒楼。”
“酒楼倒不必了,我们财力微薄仅够糊口,实在是光顾不起。要是买汤,您也看到了,我这一车的梅汤都卖得连一滴也不剩。今儿个您若买可就买不成了。”张四娘笑笑,“您要是想喝,三日后有小集,我让我哥给您送。不过,我们住在乡下,路远来一趟不容易,最怕耽误地上的活儿,若合不上一桶的量可就是不能送的。”
周正心道,这梅汤卖得这么快,一桶哪里够。这小姑娘伶牙俐齿分明是在将我的军。
周正看了看茶棚里人来人往很是繁杂,提议到他的酒楼坐下来谈,特意提了一句免茶钱。
大郎看到有酒楼想买梅汤,一时傻住没想起搭话。在他看来,这梅汤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整个制作过程他都有参与,只要把辅料按比例下足,再调制好,就可以拿出来卖了。很简单的法子,没想到却能得到酒楼的青睐。
张四娘自然愿意,不过面上还是向大郎问了句:“大郎哥,你说呢。”
好似做主的是大郎。
大郎挠了挠后脑勺,“那,那就去吧。我先和胡老伯说一声,等二叔来了,让他去周掌柜那里寻我们。”
四娘乖巧地点头说好。一副我都听哥哥的做派。
明明都是她在做主,却扔拿了兄长做伐子,周正看在眼里,顿觉这丫头鬼道,城府深。
开在镇东口的得月楼,是周正祖上留下的家业。到周正的手中,已是第四代。两层的建筑,虽被不断的修缮却掩饰不住陈旧的痕迹。与镇中心新建不过三年的知味居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大朗扶着四娘,跟着周正进了得月楼,穿过正堂,便到了后院。
后院三个正房,两个厢房,都已老旧。虽是这样,可与张四娘所住的农家小院比起来,却是好上好几倍了。
有店伙计将茶水摆在后院的石桌上,周正请两人坐下饮茶,不必拘束。
“小姑娘,你们家还能做出多少梅汤来?”周正见两人喝了半杯茶了,方问道。
张四娘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周掌柜的打算要多少?”
周正沉吟了一会儿,“我计算过,你们一桶汤能出大约四十碗,今天你们没费多少力就卖了五桶。按一天十桶的量算,我打算先要十天的,也就是一百桶。”
这周掌柜的看来盯上他们很长时间了。
一百桶。大郎先是一喜,这次来了大买卖,紧接着又有点担心,这得多大的工程啊。他有点打怵,犹豫着地看了四娘一眼。
张四娘却在心底飞快的盘算着。采一篮子青梅约十斤,就可以出两桶汤。那么一百桶汤就需要五百斤青梅。高崖村东山岭的二十多棵的青梅都已经被摘了下来,一棵梅树的产量约是八十多斤,除去梁子先前酿酒已摘完的,现在家里的能有一千三百多斤。
周掌柜要一百桶汤就可盛四百碗出来,每碗两文钱算,就是八千文正合八两银子。这单子买卖接下来的话,大郎的房子就能盖起来了。
张四娘欣喜的同时,又想到家里熬汤备用的青梅只能出四十桶。
“不过,您要是马上要,我可拿不出这么多,顶多明天能送来四十桶。十天后再把余下的六十桶送来。”
“十天?”周正皱了下眉头,“你这四十桶,我顶多能撑四、五天。”
“好货不怕等,慢工出细活。若我回去拿了这四十桶掺了水变成一百桶卖给您,您不是砸了自己的生意吗?”
“那可不行!”周正当即变了脸色,“我们得月楼四代经营,无论生意好坏,却从未欺人。那不会钻营那些投机取巧的勾当。你们若是拿了掺了多余水的汤来糊弄我。我看这生意也就不能做下去了。”
大郎一看周正急了,慌忙解释道:“周掌柜,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张四娘对周正说的几句话很是感慨,于心底平添了几分敬意,正色道:“所以,想要好东西。您就得等,明天四十桶,十天后交剩下的。您愿不愿意?”
周正这回一点也不迟疑了,拍板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明天的四十桶,我要先验过后,才能付钱。如果有一桶的味道不对,剩下的我也都不要了。”
他为人谨慎,真怕四娘他们往里面掺水,没了汤味。
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
“好!”张四娘爽快地应道,“不过,口说无凭,不如我们先订个合约如何?仅对这次一百桶梅汤的。”
“合约?”周正只知字据,却从未听过合约。
字据张四娘是知道的,但她觉得不如现代的合约公平。字据仅限单方面的拘束,而合约则是双方共同的权利与义务,彼此之间都有制衡关系,又相互依存。
张四娘便将合约简单地向周正做以介绍,周正听了啧啧称奇。同时,他也认为这合约确实比字据更保险。当下,两人商定好条款,一个执笔,一个口述。
大周朝的第一份商务合约诞生了。
因着张四娘的眼睛看不着,而大郎与张义勇又都是文盲。张四娘提议合约签字画押的地方要回家找家主来做。周正明白张四娘也存着信不过他所写的东西,当下也不点破,只道她年纪小,找个家主画押更为稳妥。把话说得十分的圆满。
当三人套好驴车,辞别周正往家里去的时候,张义勇的袖袋里,多了两份合约,以及作为订金的二两银子。
****************
明天开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双更一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