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赵氏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没个规矩的东西,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小红吓得身子一哆嗦,说起话来开始绊绊嗑嗑地,“奴婢,奴婢该、该死……”
赵氏嫌恶地用帕子揩了揩嘴,“你说——谁来了?”
小红咽了下口水,稳住呼吸慢慢地说道:“回夫人的话,是三老爷来了。”
赵氏眸光轻闪,“哦?人在哪儿呢?”
“奴婢记着夫人的话,没让他进门。如今是院门外候着呢。”
赵氏松了一口气,“那好,你就跟他说,我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只管去衙门找老爷去。”
“是,夫人。”小红屈了屈膝,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道,“夫人,三老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两位女眷。”
什么?竟然把那个不要脸的寡妇和孩子也一并带过来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把二房当成自己的家了?
赵氏恨得只咬牙,“就照我的话回,多一字也别说,更不能让他们进门。你要是挡不住,你别在这里做事了,和你老子娘一起离开!”
小红咬唇含泪,还想再说些什么,见赵氏眼如刀峰般瞪着她,吓得扭头就往外走。
大门打开,只开了一道缝儿,张义光就要推门往里进,被小红抵住门:“三老爷,夫人病了不方便见客,您若有事,还请到衙门找老爷说相。”
张义光一怔,奇道:“找你家老爷?这是什么话,我能去衙门找他吗?得了,小红,你先让我们进去,有话我亲自与你家夫人说。”
小红死抵住门不肯开,声音发颤,“三老爷,您就发发慈悲,看在我给人家做事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您还是找我们老爷或者,就先回去吧。您可不能为难我啊!”
刘寡妇在旁边听出了门道儿,这是赵氏不打算让他们进门了。
她将三郎交给刘灵儿抱着,上前扯开张义光,冲着门里的小红笑道:“小红姑娘你是多虑了。咱们哪能为难你呐。你方才说你家夫人身上不舒服,有没有请郎中看看呐?这样,你让我一个人进去瞧瞧。都是女人家,也方便说话不是?这家里头也没个人照应,哪行呢!”
赵氏是不肯放进一人的。
小红哪里肯听刘寡妇的,用力将门缝阖上,砰地一声,撞了刘寡妇一鼻子灰!
“你这个挨刀子的蠢货,敢给老娘摔门!”刘寡妇翻脸比翻书还快,掐腰大骂,“我告诉你说,你别以为窝在里面不出来,就能逃得过去。哎哟,真是六亲不认,丧尽天良了啊!”
她骂着骂着,便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引得左右邻居驻足。
一时间,孩子哭,女人骂,男人嚷……安静的小巷热闹起来。
小红隔着门听了一会儿,脸色发白。跑到后院里去找她娘商议,小红娘也是个怕事儿的。娘们俩人商议过后,由着小红娘去寻了赵氏回话。
“夫人,门外三老爷一家闹得正凶。街坊四邻都出来了……您看……”
赵氏听后,将茶杯摔在地上,向躲在她身后的小红骂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办这么点事,都办不明白。少爷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最忌家宅不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奴婢,奴婢这就去!”小红转身就跑,半路又跑回来。
让她去……干什么啊?
是将人撵走,还是将人请进来啊?!
“夫,夫人,您让奴婢……做什么去?”小红苦着脸,差点哭出声来。
赵氏腾地站起来,指着娘们俩人骂道:“瞧瞧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用的东西。做完这个月,我也不留你们这两尊大佛了。你们另寻人家吧。”
“夫人,开恩啊!”小红娘扑嗵一声给赵氏跪了下去。
小红也跟着跪下,“夫人,您发发慈悲……我家里还有……”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们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起来起来,别在我面前碍眼。到月底还有十来天,我现在知会你们,也算是对得你们。”赵氏边说边往外走,再闹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
在县城里住着的,哪有这样耍泼无赖的亲戚,只会让人笑话。
自打她住进了县城,由着二娘私下里的传信,也知道,越是在大地方里待着越要注重自己的身份与保持矜持。她有一个考功名的儿子、一个陪县府小姐读书的女儿,还有一个在县衙门里做事的相公。
她赵金凤不再是个乡下的土婆娘了,她也是有身份的人。
闹上门来,竟是小瞧了三房一家人!
可眼下,她不能因着这么一条臭鱼腥了她的一锅好汤。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
赵氏额上束着一条抹额,抚着额头,虚弱地笑了笑,“是三弟来了,哟,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没的让人家笑话……都怪我那个不顶事的小丫头,连个话也不会传,惹得大家闹得如此不快!我方才已经训过她了……”
刘寡妇见赵氏拿乔,压根儿不买她的帐,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装啥大尾巴儿狼呢?大家来评评理,咱们一家人从乡下来见二哥,她可倒好,连门也不让咱们进。她这是嫌弃了,可也别忘记了。你赵金凤也是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装什么大家夫人?虽说咱们分家了,可剥了皮连着筋,咋的,分家就不认亲了?什么玩意儿啊!呸呸!”
赵氏本想打马虎眼,把人迎进来,万事好商量。
没想到刘寡妇来了这么一大通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刘寡妇的嘴巴,果真比那个软面瓜宋玉厉害!
赵氏的脸色忽青忽白,嘴角抽搐了几下,她赵金凤从来没吃过这等亏。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身子不舒坦,迎你们来迟了些,也不能这般挑我的不是。我若真不让你们进这个门,何苦又巴巴地亲自打开门迎你们?”赵氏强换成笑脸,看了一眼张义光,“老三,弟妹过门晚,她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嘛?嫂子啥时候亏待过你?你忘记当初你朝我借的……”
赵氏说着就准备开始扒张义光的小肠(见不得人的往事),张义光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个脸,忙大声咳了一下,“二嫂,咱进屋说吧,别让人家看笑话。”
又去拉扯刘寡妇,在她耳边低语:“见好就收。别闹得太僵进不了门。”
继而又大声说道:“你这婆娘,我就说这是误会,咱二哥二嫂都不那种人,还不快给我起来。”
向众人赔笑:“误会,这都是误会。这世上哪有不认亲的人呢?”
三房一家人进了门,将嘈杂议论声关在了大门外。
过二门,穿游廊,便到了正院。
刘寡妇与刘灵儿看傻了眼,瞧瞧这院子多精巧,怪不得人家不回去了。搁在她,她也不能回啊。
“他爹,这院子真好看。”刘寡妇扯了下张义光的衣袖。
张义光冷嗤了一声,这还算好?那是因为她还没看到真正的大户。改天,她若有机会往幽兰院的门前一站,就会明白她此时眼中的院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不过,比起乡下的那个小土房,倒是好太多了。
赵氏进了院子后,拽下额上的抹额,递给小红收好。
并没让他们进屋子,只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茶具,糕点招待。
“坐吧,家里头的日子也艰难,只有这些。你们先凑和着吃些。”赵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大包小留的包袱放在石桌边儿的地上。
一家人落座,饮茶,吃糕。
刘寡妇的眼睛往那糕点上扫了一眼,笑道:“二嫂若说日子过得艰难,那咱们三房就都别活了。”
就桌上那盘子糕点,没个五十文钱下不来。
赵氏瞥了她一眼,这寡妇生完了孩子,越发的丰腴了,“不当家哪吃油盐贵。外面人看着好的,可咱内心里的苦谁能知道。单一个二郎家里的花费就用去了大半。读书求学,没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怎么能念下来?”
刘寡妇眼里闪过不屑,“二嫂这话说得不对。敢情中了举子状元的,都是富家子?只怕寒门出身的,也大有人在吧?”
赵氏被刘寡妇的话顶得一窒,深吸一口气。她供二郎供书,确实没少花钱,甚至成为家里主要的花销。二郎说过,考取功名,除了要饱读诗书外还要结交友人。将来一旦有机会入朝为官,没个人脉靠山官位哪能做得长久?而这人脉也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
赵氏想着二郎曾经对她说的话,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进城之后,她已不再是那乡下无知妇人。她本就是个精明的女人,耳濡目染的,她也学到了不少大家夫人的做派与见识。
她没有接刘寡妇的话,而是问向大口吃着豆沙糕的张义光道:“老三,你今儿个进城,可是为了寻份差事?”
张义光点头,嘴里塞的糕点太多,两腮一鼓一鼓的:“二哥说让我等信,可我等了一个多月了。分家后,家里也没个进项,日子不好过。就想着早点过来,万一能找到差事,也省了传信的功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