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迪恩按照纸条上给出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了这位传颂者,并且与对方约好在选育屋见面。
约定之日的一大早,迪恩刚吃完威尔默做好的奶油蘑菇汤,这位传颂者,就准时打开了选育屋的大门。
那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 穿着游侠风格的衣服,松垮的“X”形腰带垂在身体两侧,上面挂着许多形状古怪、不知用途的小东西,随着他的活动,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看起来像极了一颗黑色圣诞树。
迪恩领到这颗圣诞树坐到沙发上,刚聊了没两句, 对方就十分自来熟地打断他的话,直白道。
“我听明白了, 迪恩会长是担心doremi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 对吧?”
名叫巴斯的传颂者拍着自己的大腿,在迪恩怪异地注视中,露出了一脸相见恨晚的表情。
“虽然这么说有自我夸耀的嫌疑,但这个问题遇上我,您可真是找对人了!”
他信心十足道:“我想如果连迪恩会长您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来控制doremi,那就说明它这种情况,是很难通过常规手段来解决的,所以与其指望doremi自己控制自己,不如从外部施加力量,来帮助它。”
“比如说,让我跟它完成深度绑定,然后利用传颂的史诗作为锚点, 通过反向影响,来增强doremi对自己的控制能力……”
“人才啊。”
看着巴斯口若悬河的模样,莱茵娜凑到露西身边,用不屑的口吻道。
“把doremi的锚点维系在人族身上?老板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人才?”
“还传颂者,吟游诗人都没这么能编。”
“我之前住的那家旅馆老板, 她那个除了骗人以外,一无是处的儿子,说话就是这个调调。”
“你不记得了?”
露西拿眼角瞅她。
“这个肤色,应该还挺少见的,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能有什么印象……”
莱茵娜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化为一个几不可闻的尾音,消失在了唇齿之间。
她抿着嘴唇,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还真有印象。
莱茵娜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这个巴斯,就是那天来选育屋的传颂者之一。
还让她写了个纸条。
记忆逐渐复苏的莱茵娜看着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无语凝噎的同时,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天因为被迫早起,天还蒙蒙亮就要开始工作,她心情很不好,招待传颂者的时候也不算太认真,再加上巴斯皮肤实在太黑,所以没记清他的模样。
但那张纸条,莱茵娜还是有印象的。
什么深度绑定, 什么doremi……
跟现在两人谈论的话题完全能匹配上。
只是当时的她并没当回事, 随手往盒子里一塞, 就抛之脑后了。
看着侃侃而谈的巴斯,莱茵娜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
不会吧?
她就偷了那么一次懒,不会真碰上个蒙尘的明珠吧?
这也太倒霉了。
万一被老板发现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能派上用场的,那她不就成了玩忽职守,埋没人才的罪魁祸首了吗?
莱茵娜只能在心里祈祷巴斯是个水货,对迪恩没有用处,她瞪大眼睛,刚刚的懈怠瞬间消失不见,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两道精光迸射而出,如同利箭一般,扎在了巴斯的身上。
传颂者后背一僵,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突然竖起来的汗毛,不明所以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后,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思路当中去。
“……我们可以塑造一个守护人族的守护神形象,这样doremi受史诗的反向影响,就不会轻易伤到人了。”
以这句话做了个简单的收尾,巴斯看向迪恩,露出期待的表情。
自觉抓到了问题所在的莱茵娜眼前一亮,还没等老板开口,便主动质问出声道:“少在这糊弄我们老板,整片大陆都知道,你们传颂者在史诗上没办法说谎,你怎么宣传doremi的守护神形象?”
“我没有说谎啊!”
巴斯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困惑。
“之前的那场战斗中,doremi是不是为了守护13区,才召来的风暴?”
……是。
莱茵娜无法反驳。
“是不是做到了守护13区,没有让任何一只魔兽突破防线?”
……是。
她继续保持沉默。
“那我说什么谎了?”
巴斯大呼冤枉。
“莱茵娜小姐,请你尊重我的职业,我们传颂者,是从来不会撒谎的!”
莱茵娜露出如同吃了一大口芥末般的表情。
怎么说呢,好像确实没编,但就是哪里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她缓了一会儿,艰难地把被带跑偏的思路,又拉回到了正轨上。
“可那是我们老板的命令,doremi只是负责执行而已,真正想要守护13区的,应该是我老板才对,虽然从结果上来看,doremi作为执行者,确实保护了13区,但那并不是出自于它的本心。”
巴斯反问,“你又不是doremi,你怎么知道它不想保护13区?”
莱茵娜没话说了。
要这么聊,那她就没办法了。
旁听了这一番对话的迪恩简直大开眼界。
好家伙,没想过在异世界,还能见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思想觉悟。
而巴斯还在继续发言:“莱茵娜小姐,你可能对我们传颂者和‘史诗’有些误解……你不会以为那些史诗传颂中的英雄,就真的如同我们说的那么光明伟岸,心里没有丝毫杂念吗?”
不是吗?
莱茵娜眨眨眼,用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
巴斯摇摇头,发出“还是太年轻了”的感慨。
英雄也是人。
史诗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纯白无暇呢?
只不过是传颂者,让它变得纯洁起来了而已。
而他们所做的手脚,就在这些英雄们不为人知的情感和心里活动上。
比如说矮人英雄诺顿,当年的炉热堡守卫战中,立下大功,守住了家园的他,曾一锤砸向地面,向远方躲进山林里的族人们宣告自己胜利的好消息。
当时,开裂的地面,如同樱花一般,给旁观者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充分体现出了矮人的豪放,和血战过后,那种如释重负的宣泄之意。
也是因为这个画面过于经典,所以战后,这一幕被记录到了传颂者们的史诗当中,广为流传。
听起来似乎很热血,但事实上,只有巴斯这种了解内情的自己人才知道,当年那一锤,嘴上说是为了给族人们传递信息,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诺顿的脚皮痒了。
患有严重脚气的矮人实在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挠,所以才选择锤了这一锤,用传过来的冲击力,略微缓解自己脚上的瘙痒。
当然,肯定也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想传递消息,但是跟止痒比起来,这个目的占据的比例有多大,就不好说了。
巴斯总结道:“就像是你想放屁,周围全都是人,可是又实在憋不住了,这时候恰好嗓子痒了,于是你选择咳嗽两声,来压制自己放屁的声音。”
“那么你嗓子痒了想咳嗽,这是事实,想掩盖自己放屁,也是事实,这两个事实,都不算谎话,对吧?所以我们没有说谎,只是如果不是为了放屁,你其实可以不咳嗽的。”
待在客厅里,听完了这一通比喻的四人目瞪口呆。
“我们就是放大了咳嗽这个结果,削弱了放屁这一部分原因。”
在落针可闻的沉默当中,巴斯喝了口茶水,为自己的奇葩比喻,画上了句号。
因此按照这个理论,守护了13区居民们的doremi,别管它是听了谁的命令,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只要巴斯按照自己的解读,把史诗传扬出去,那么它就是人族的守护神。
莱茵娜一脸梦幻。
那个doremi啊,那个不威武,不聪明,又幼稚,又调皮,还很会恶作剧的家伙,竟然要被打造成人族的守护神?
人族,这是要亡啊。
她抖着嘴唇,表情扭曲道:“这位……放屁……巴斯先生……”
“你也可以叫我的艺名,芭芭拉。”
巴斯从腰上拆下来两个不知道怎么存放的假发辫,飞速绑出了两个双马尾。
淡金色的头发衬着他黝黑的皮肤,看得莱茵娜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这……这又是……”
这又是什么鬼啊!
“这是我的个人才艺。”
芭芭拉露出腼腆的笑容。
都说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
随着新职业者数量的增多,这个名号,也逐渐变得不值钱了。
所以很多地区,只靠新职业者的名头,根本不吃香。
巴斯也没办法,只好从一些可以改变的点上下手。
他叹了口气,故作忧郁地托起了一侧腮帮子。
传颂者传颂的都是正剧,虽然气势恢宏,但因为记录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在吸引力方面,并不太占优势。
所以为了吸引客人,青春美少女芭芭拉,就诞生了。
他摇晃着自己脑袋两侧的马尾,朝从大门走进来的阿尔法眨了下眼睛,还甜腻腻地露出了一个营业笑容,成功把阿尔法恶心得脸色发青,手里转着的匕首,也一个失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