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妇人两鬓已然斑白,双眼无焦距的看着前方,一身深蓝色的粗布麻衣衬托得她的本就白净的脸庞更加苍白了。
“娘……”林滋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直奔到妇人的怀里。贪婪的闻着妇人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林滋的眼睛就像是松动的水龙头一般,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彤儿……”妇人用颤抖的双手紧紧的将林滋拥在怀里,眼泪仿若春天的甘露一般滋润了妇人满是皱纹的脸颊。
“彤儿,你的脸怎么了?”妇人用干涸的手掌扶上林滋的脸颊。当她触摸到林滋右脸上的“毒斑”时,不禁一抖,有些慌乱的问道。
“没什么。娘,我都好好的。”林滋有些鼻塞的说道,眼泪又不听话的掉了出来。
“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我的彤儿伤成这样?”妇人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捧着林滋的脸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掉了出来,胀红了眼眶。
“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的,娘,您不用担心。我只是中了一种毒,只要找到药,我就能自己治好。”林滋用手指轻轻的擦掉娘亲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
“真的吗?”妇人两眼无神的问道。
“嗯。彤儿什么时候骗过娘了?”林滋默默的将自己那又不听话的眼泪抹掉,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带着鼻音说道。
“告诉娘,这些年都过得好吗?在山上生活是不是很辛苦?”妇人轻轻抚摸着林滋的长发,轻柔的问道。
“娘,我……”
“两位还是坐着说话吧。”林滋正准备回话,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宋戊翎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
“娘,我们过去坐吧。”林滋拉着妇人,向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走去。她以前最喜欢跟娘亲窝在床上聊天了,又温暖又舒服。
“嘭……”
只见妇人有些茫然的被林滋拉着走,一个不小心,竟将桌边的一根木凳给碰倒了。
“娘,您的眼睛怎么了?”林滋疑惑的回头看向妇人,但却对上了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眸。
“没事,已经习惯了。”妇人挤出一副笑脸,温柔的安慰林滋道。
“怎么会没事?娘的眼睛多漂亮啊……”林滋忍不住又掉下泪来,紧紧的握着妇人的手。
“傻孩子。娘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好了。”妇人摸索着扶上了林滋的脸颊,动容的说道。
“娘,不要乱说话,您还这么年轻呢。来,我们坐床上聊。”林滋搀扶着妇人慢慢的走到床边,双双坐在床上。
“这样才对嘛,站着多累啊。你们母女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聊,我就不打扰了。我就在隔壁,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是了。”宋戊翎见她们母女都坐到床上准备说“私房话”了,自己也就识趣的暂时回避到隔壁去了。
“好,麻烦二皇子了。”妇人礼貌的冲宋戊翎的方向淡淡的一笑,轻声说道。
“祁夫人过奖了。”宋戊翎也甚为恭敬的鞠了一躬,转身踱到别间去了。
“祁夫人?”林滋听宋戊翎这么称呼她娘亲,不禁疑惑的呢喃道。
“嗯。我原本姓祁,单名一个‘樱’字。”妇人耐心的解释道。
“娘叫‘祁樱’?”林滋惊讶的看着妇人,貌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娘亲的名讳。
“嗯。家父原是前祁国大将军祁萧。三十年前,在一次与德瑟国的大战中被德瑟国左将军‘上官烈’所害。”祁樱回想着从前的往事,淡淡的说道。
“上官烈?”林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娘亲知道了林烈就是上官烈之后会是什么感觉,林滋心里情不自禁的暗叹,真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嗯,也就是后来阳国的威武将军林烈。”祁樱依旧淡淡的说道,两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
“娘……”林滋见娘亲原来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禁动容的握紧了祁樱的双手。
“那个时候的我才只有五岁,幸得女皇陛下怜惜,带我进了皇宫,陪祁珍公主读书。公主很美,也很善良。她比我小两岁,所以私底下她都叫我‘樱姐’,我就叫她‘珍妹’。我们就像是亲姐妹一样,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块儿睡觉。直到公主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她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我,说她爱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祁国人,他是阳国前来道贺的使臣,名叫贾章。”
“贾章?就是以前阳国的丞相?”林滋现在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她曾一度因为这个人的“仗义相救”而无数次的自责。她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娘亲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嗯。彤儿认识这个人?”妇人疑惑的问道。
“有一次,我差点就命丧刀下了,是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挡了那一刀。”林滋动容的说道,满心的愧疚。
“哈!真是老天有眼啊,让这个负心汉落得如此下场。彤儿,也不必自责,这是他欠你们母女俩的。”祁樱听林滋讲完不禁笑道。
“娘亲,您这是……彤儿不明白您的意思。”林滋被祁樱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彤儿慢慢听娘说。当我听到‘珍妹’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极力的劝阻她,但是公主从小就心高气傲,当时被那男人迷惑的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最后还偷偷跟着那男子去了阳国。她走之前跟我约好,我留在宫里帮她掩护,就说公主身染怪疾,需要静养。三个月之内,她会让那个男子爱上她,并将他带回祁国,做她的驸马。可是,半年过去了,公主还是没有回来,女皇已经开始有些怀疑我了。当时,我立即给公主的老师普觉大师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帮忙在阳国打听公主的下落。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收到大师的回信。我已经招架不住女皇陛下一轮又一轮的询问了,所以我当即决定偷偷的溜出祁国皇宫,打算跟着商贾去往阳国探个究竟。可是没想到,在过祁阳边境的时候碰到了一伙山贼,商队被劫,我被带到了山寨。本以为自己的清白就要毁在那个龌龊的山寨了,不料阳**队在那一个晚上将整个山寨荡平了。我就这样认识了那时的林烈,并……爱上了他。”
“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还有我呢。”林滋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祁樱身上。
“娘没事。后来,我跟着林烈来到洛阳,便开始打听公主跟那个男子的消息。通过多方打听,我终于知道那个男子当上阳国的丞相,但却始终没有公主的消息。当时,林烈见我很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帮我到处奔走,四处打听消息。终于有一天,林烈回来告诉我,他在宫里见到了一个跟公主很像的人,她就是当时阳国的圣女。我本来打算隔日就进宫看看,不想就在那日,阳国皇上颁发圣旨将阳国公主下嫁给林烈。”祁樱说到这儿,不自觉的握紧了林滋的手。
“娘,彤儿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林滋回握祁樱的手,轻声说道。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当我看到林烈那样虚伪的痛苦的时候,便彻底死心了。最后,心灰意冷的我悄悄的离开了将军府。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已经怀上了林烈的孩子。我万念俱灰,打算凭自己的力量去将公主救出来。但是,就在我要进宫的那天,忽然看到街上张贴的告示,说‘圣女’已经香消玉殒了。当时,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感觉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的了。”祁樱说到这儿,不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娘,以后不准再这么说了。”林滋理了理祁樱额前的碎发,有些哽咽的说道。
“傻孩子,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娘现在只想好好的活着。娘还要看我们彤儿成亲呢。”祁樱轻拍了拍林滋的手背,微笑着说道。
“娘……人家还小呢。”林滋听祁樱打趣她,貌似不好意思的撒娇道。
“我们彤儿的年纪正好。哈哈……随后我又收到了普觉大师的信,说他已经将公主救出来了,而且正在赶往祁国的路上。普觉大师信里还说,公主已经怀了九个月的身孕,身体又弱,行动很不方便。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直接上路了。当我赶到断魂崖的时候,只见到了满山崖的血迹跟无数的祁国官兵。我那时才知道女皇陛下已经驾崩了,因为祁珍公主下落不明的关系,所以由她的弟弟祁莒皇子继位。那时祁莒还暗地里四处打听公主的消息,我当时很慌,很是担心公主的安危。祁莒狼子野心,根本就没打算把皇位还给公主,若是公主落到他手里,真的就凶多吉少了。我那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公主的情况,再加上又怀有身孕,所以就病倒了。”祁樱不禁有些动容的叹了口气。
“后来呢?您找到公主了吗?”林滋好奇的问道。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祁岳老丞相所救。他跟我父亲是莫逆之交,也是朝里德高望重的老臣。我见他也算是个忠厚可靠之人,便将公主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在祁岳老丞相的帮助下,我终于打听到一些消息。原来,祁莒抓到了公主的孩子,并将那孩子扣留在宫里。”祁樱说到此处的时候,忽然顿住了,没有说话。
“怎么了,娘,那孩子后来怎么了?”林滋心里不自觉的慌乱起来,焦急的问道。
“彤儿,听娘说。你就是那孩子。你就是祁珍公主的女儿,祁国正统的继承人,祁麟公主。”祁樱两眼无神的定定看着林滋,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