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一句说书唱戏者的台词,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处于公事中的端木辄,绝对不是那个游戏人生的端木辄。处于谈判中的肖润,也敛尽温雅,尽显锋芒。这一场唇舌交锋,两方有张有弛,有擒有纵,各守底限,寸土不让。
“肖总,选择贵公司进行这场合谈,是为充分表明端木公司对这场合作促销的诚意,但并不代表我方可以无条件妥协。以端木公司与田氏公司的名义联合促销,以做装饰送材料的名义进行策划,合乎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更易找到活动宣传的切入点。”
“说到诚意,对于一项互惠互利的合作,相信双方都有足够的诚意,田氏愿意出资百分之六十已经充分可以表明。买到一定价位以上的材料送装修,是我公司企划部今年推出的重大策划之一,对此,我们很难做出让步。”
“贵公司在出资多于我公司的情况下与我公司合作,相信不是为了赔本买卖。出资百分之六十,正是基于对这桩策划案的信心,便更应该顺从市场规律,从消费者的消费心理出发,以期得到最大的回报。”
“贵公司在市场上的占有率及良好口碑,是我公司选择贵公司的原因。得到贵公司的良好的回应,是我公司所乐见的,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愿意失去主动权……”
在两人的话流畅利淌出唇舌时,都给人无懈可击之感,但另一方总能找到切入点予以反驳。田然纤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转敲击,心里大呼过瘾。
两个小时后,双方签下初步协议。
在如今商界,若想取眼前之利,不妨狠利快绝,不留余地,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若以经营百年老店为宗旨,就不可能一头独大,独占其利,共赢共荣才是彼此的默契共识。
“好,我们在宣传中推出‘装修送材料’‘购材送装修’两套方案,供消费者自由选择。”
“让市场来决定是最明智的,希望我们这一次合作过后,还有下一次的合作机会。”
签字,握手,例行程序完毕过后,合作达成,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亮出笑颜。
“端木,午餐时间到了,一起用餐吧,我做东。”
“不了。下午的行程很赶,改天再约,我来请。”
“也好。那今天只能抱歉了,我送你出去。”
“请。”
这一派的谈笑风生,哪里还有一丝刚过不久的剑拔弩张?
田然抱着小巧秀气的笔记本电脑紧随其后,将人送进电梯,感叹道:“我今天算是领会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的真谛了,为各自的利益最大化而奋战时,是对手,另一种意义上,也可以解释为敌人。协议一经签定,放下笔的那一刻,就成了合作上的朋友。”
肖润以手拍了拍她头顶,“孺子可教,继续努力。”
“是,总经理大人。”
肖润忍住了将手抚上她细嫩粉颊的冲动。
他决定……不去计较了。
两个小时前踏进会议室时,第一眼所见,她正与端木辄目光胶着。一对分手的男女重逢该是怎样一番情形?他无从参考,但同为男人,很难忽视端木辄注视田然的目光,热切而强烈。这一点,恐怕连端木辄自己也不曾察觉,否则,不会放田然走。而自己在那一刻,成了一个看在眼中的旁观者。那个感觉很不好,他不喜欢。
“田然,把今天下班的时间给我,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约会?”
“不行吗?”
“总经理与女朋友约会,需要我这个秘书为你订电影票吗?”
“如果我的秘书不愿意为上司的私事浪费时间,可以到了电影院以后随机选择。”
“我会考虑。”
自感被当成隐形人的李菁适时递话,“总经理,今天晚上八点,您要参加天苑建筑发起的一个业界酒会。”
“这样吗?”肖润蹙眉。他清楚记得上午落实全天行程时,并没有敲定是否应这个邀约,看来李秘书替总经理做了决定。
“晚上八点吗?下班时间是五点半……”田然稍加沉吟,眼前一亮,“总经理,我建议您和您的女朋友可以利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找个气氛好的地方吃个饭喝杯茶,至于电影,不妨改日。”
“听从田秘书安排。”肖润笑意盈眸,“记住,我的女朋友还要随我出席酒会,田秘书在安排的时候,要考虑到给她留出化妆换衣服的时间。”
“……好吧。”呜,她讨厌酒会。
在她小脸上寻到了一丝愁眉苦脸的迹象后,肖润心情更好,“给我订牛肉面,大碗的,谢谢。”
李菁望着上司高大英挺的背影回到办公室,再瞥一眼甜美可人的田小姐,一双精明秀眼掠过深沉。也许,一星期前找到公司来的那个人,她该给人一个出头的机会?虽不知她握在手中的东西到底是何方法宝,有没有她所描述的那般具有奇效,但何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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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只是一个酒会,和已经参加过的那些闷死人不偿命的假面酒会没什么不同。但在酒会上遇上何玫,算是喜出望外了,有朋友同乐好过和一些半生不熟的人装熟。
只不过,她的手在拍上何玫肩头前的一秒钟,停住。
“你要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见她,让我这个赝品知道正品回来了,赝品该识趣地自动消失了,对不对?”
何玫呜咽泣问的,是立在面前的一个俊逸男子,魏家大少魏勉,也是天苑建筑的执行总裁。
田然认识魏勉,却不解何玫和他怎会有了瓜葛?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让我离开,这在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我像个小丑似地来到这里,站在这里受人讥笑,为什么?”
那男人目光沉冷,凝颜不语。
“……我明白了……再见。”何玫回身,并没有发现离她极近的田然,泪水泗流的心型小脸苍白如纸,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虚浮两步后骤然狂奔,拖着一袭露肩橘色礼服,如一朵烧人亦焚己的火焰,卷出宴会厅。
“玫玫!”田然愣了一秒,见魏勉不为所动,加步紧追。
“什么事?”在宴会厅门口,肖润拉住了她。
“是玫玫,她……她有心脏病,我怕她……”
“走吧!”肖润不再多问,携她追了出去。
何玫当真晕倒了。在酒店门口,直直向冷硬的台阶栽下,若非他们赶到及时,后果无从预料。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在替班来的欧暖催促下,田然随肖润坐上车回家。情绪却一时无法调适,直到家门在望,始终无语。
肖润把车停在路边,凝视着神情怔忡的田然,“你真的处处给我意外。工作的态度、能力、悟性,为人处事时的成熟聪慧,每一次都给我意外。这一次亦然。”
“……什么?”田然思绪还在何玫那段地下爱情故事上徘徊,怔问。
“你对朋友的热情,实在是很动人。”他没有那样的朋友,所以不曾那样热切关怀过一个没有血缘的人,田然这个在本质上属于偏冷的女孩,能以那样的热情去对待朋友,很动人,很让人渴望成为被她关怀的那个。
田然叹息,苦笑,“可惜的是,不管是如何亲近亲密的朋友,我们都无法代替她承受伤害痛苦,就算她痛断肝肠,我们也束手无策。”
“谁都没有办法替代别人的人生,一个在痛苦的时候最想要的安慰,就是有人能站在她身边,由着她哭,听她倾诉,抱着她,什么也不必说。我第一次高考失利时,最希望我妈做的,就是这件事。”
“她没有吗?”
肖润干涩一笑,“所以我说,你的朋友很幸福,有你们这群可以共听心事的朋友。”
“原来你高考失利过。”田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工作以外的肖润了解实在是寥寥,“你妹妹怎么样了?”
“正在看心理医生,进展还不错。”
“改天安排我们见个面吧。”
“好。”她的话,使肖润面色生柔,掌心按在她颊上细细抚挲,“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承受的无奈和痛苦,不管是多亲密的朋友和亲人都不能替而代之,你已经做足了朋友应该做的,今晚别想太多,睡个好觉。”
两人在门前作别,直到那道纤丽身影被田家厚重的大门完全隐去,肖润才收回目光,移步回到车前。
“这位先生,你等一下!”阴影里,等候多时者如鬼魅般一跃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