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孟部长一大早, 兴冲冲来找林斐，“小林啊！你想开发的app有人接单了。”
林斐站在调控台旁，双手撑在桌沿, 盯着屏幕上滚动数字，头也没抬，“哪家公司？”
“我在网上发布的任务, 是个个人, 简历挺有材实料。”孟部长虽然不懂，但看着那一长串精通的编程语言，很能唬人。
林斐单手挪动鼠标, 眼睛一直瞧着屏幕, 不咸不淡地转移话题, “孟叔, 你知道观测站开普勒望远镜多少钱吗？”
“哪个是开普勒望远镜？”
“能看到土星光环上的卡西尼缝的开普勒。”
孟部长似懂非懂，一头雾水，“那个怎么了？”
林斐分瞟他一眼，嘴角含着浅浅笑容，“我听高教授说, 那玩意很贵，光是装的赤道仪顶我五年的工资。”
“喔？这么贵啊！”孟部长讶然。
林斐继续扫数据，修白的手指噼里啪啦快速敲着键盘，孟部长瞧着他清瘦的侧脸, 呆呆站一阵, 猛然回来，“你意思我遇到骗子了？”
要做一个与开普勒望远镜连接的app，首先得有一架开普勒望远镜，这东西一般企业购入, 普通人谁钱多烧得慌，买一个天文望远镜在家里看星星。
林斐笑而不语。
孟部长摸摸后脑勺，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本来还安排中午你去会会面，要是骗子的话，还是算了！”
林斐捞起桌上手机，瞥一眼时间，“我有空，正好去见见。”
手里的工作说急不急，说缓不缓，测量恒星距离的app段时间就要用到，能做这个互联网开发公司屈指可数，不但精通程序，天文学也要略知一二，这样的人难找了，所以甭管对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会面地方定在市区一家小有气餐厅，林斐照顾同学，带着夏炽见见世面，车停在路边，夏炽推开门，直奔街对面冰淇淋店。
林斐默念着孟部长发的桌台号，一路走到一处靠窗雅座，瞧见熟悉的身影，他脚步定住，站在原地，此时转身离开还来得及，但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傅施阅，讥讽地道：“傅总是有闲情雅致。”
傅施阅似没有听见嘲弄，温一笑，“我们边吃边谈。”
“好不好？”
三个字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林斐拉开椅子坐，垂着眼，慢悠悠翻菜谱，他深知理博弈，如果今天落荒而逃，恰恰代表里有“鬼”，若其事才是最狠的了断方式，“科锐很闲吗？”
“嗯，最近不忙。”傅施阅当做没听懂，静静地看着他。
林斐嗅到浅而雅的男士香水味，抬起头，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傅施阅穿着件妥帖平整的黑衬衫，扣子严丝合缝，袖口到喉结遮的严实，鼻梁上的眼镜轻薄，有一种冷清的禁欲感，是……不热吗？
傅施阅触碰到他的目光，抬起手腕，不经意地松松袖口的扣子，不敢再往，手臂丑陋凸起的伤痕会吓到林斐。
林斐抿口茶水，预感傅施阅的目的不单纯，单刀直入地问，“我们没必要绕弯子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家的航天事业尽一份力量。”傅施阅一丝不苟地道。
林斐信他个鬼，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早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中脱壳而出的是一个坚不摧的灵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应对傅施阅。
林斐轻轻哼笑一声，公事公办地道：“基础提案你应该看了，测恒星距离的方法目前有四种，一般常用三角视差，这次我想多试试几种，比如谱线红移法……”
他讲起专业知识时很有魅力，上回直播傅施阅发觉了，定定观察着林斐，尖尖翘起的一侧唇角，思索时垂的眼睫，透黑清澈眼眸，每一处细微的情刻进里，印象中林斐像一颗明净干净的小杉树，什么都没有，但全身上有股内而外的自信，时时刻刻令他光芒万丈。
如今光芒内敛，如同锋锐利剑入鞘，林斐不再像以前似的锋芒毕露，而是有一种难得的端庄平静，偶尔一抬眼才能瞧见昔日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莫其妙的胸口发酸，这样的林斐固然很好，可他更想看到，那个恃宠凶，理直气壮的耍赖，撒娇的小朋友，但他很清楚，是自己逼着这个小朋友长大了。
夏炽端着两杯冰淇淋，瞧见傅施阅一怔，愣了几秒，将这张脸脑子里科锐板对上号，惊喜交加地道：“林斐，这是你朋友呀？”
傅施阅里补一个字，微微一笑，礼貌客气，“你好。”
“你好，我是夏炽，林斐的同学。”夏炽咧出灿烂微笑，朝着林斐眨眨眼，手中的冰淇淋杯子递去，“草莓抹茶，是你爱吃的口味吧？”
林斐轻轻“嗯”，勺子分隔开冰淇淋球，以免口味串联。
傅施阅眼沉去，深不可测地盯着两个人，尤其是夏炽，似笑非笑道：“你对林斐很了解。”
“我们是同学。”
夏炽拉开椅子，坐来肩膀撞一林斐，笑吟吟道：“我以前发现你吃冰淇淋，一直爱吃这两个口味。”
傅施阅嘴角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你记忆力不错。”
夏炽很聪明，敏锐觉察到傅施阅的敌意，莫其妙，实实地回答：“可能因我年轻，所以记忆力好。”
傅施阅嗤笑一声，偏头，盯着夏炽看几秒，衡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除了年轻之外没有任何优势，他是这么觉得，不知道林斐里怎么想，直播里夏炽亲昵的喂薯片，林斐看上去不反感……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优雅地推推眼镜，漫不经地说道：“你们现在是同事？”
“是。”林斐当机立断地回复，想要终止他两的对话。
夏炽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斐，“我今年大三，在科研所实习，如果有机会，我们可能是同事。”
“哦？”傅施阅声音轻微拖长，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水，手背试试水温，放到林斐面前，淡道：“我在斯坦福读了八个月，后来去硅谷待了半年，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作科锐的启动资金，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当时还在上小学吧？”
“抱歉，我没体会找工作的迷茫，法理解你的情。”傅施阅慢条斯理道。
除了年纪不占优势，还有什么夏炽能赢他？
林斐再不插手，眼看着要剑跋扈张，“夏炽，你去车里我，我傅总说完，我们一起回去。”
夏炽色愠怒，瞪了态平静的傅施阅一眼，很听林斐的话，抄起桌上车钥匙，扭头大步离开。
待他走远，林斐皱着眉，冷声冷气，“没人能跟您比，您满意了吗？”
傅施阅面不改色，望着夏炽离开方向，“夏炽，我记得，借你课堂笔记。”
笔记本里写着酸溜溜的情诗，在林斐没有发现之前，他塞进碎纸机里，原以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家伙，当年没使手段让夏炽远离林斐，没想到两个人会再遇见。
许多旖旎的故事就同学之间发生，一段少年时代未尽的情愫，千回百转的缘分，听着都令傅施阅觉得讨厌。
“你记忆力也不错。”陈芝麻烂谷子，林斐都想不起来笔记本这件事了，他不想再傅施阅说这些有的没的，面表情地道：“我个月会去乌干达，希望在临之前能看到app成品。”
“乌干达？”傅施阅眉头拧起，似乎想要制止，临开口严厉的言辞转柔，“这个地方很危险，你可不可以不去？”
他顿一，端详林斐冷漠脸色，轻声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林斐伸个长长懒腰，眉眼如同明艳的玫瑰绽放，勾着嘴角道：“对于我来说，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是你在一起。”
没有比傅施阅更令他惧怕的存在，傅施阅却说想保护他，是自相矛盾。
傅施阅微怔，低眼帘，情似是受伤，“抱歉，我再改了，以后不会拿任何事情胁迫你。”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你慢慢用餐。”林斐站起身，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傅施阅拿起桌上的烟盒，又轻轻放，望着他的目光深沉挚，语气恳求，“你能不能不要突然消失？”
以前他很怕让林斐生气，可还是让林斐生气了，后来他怕林斐憎恨他，可还是让林斐憎恨他了，他又怕林斐离开他，但林斐依旧离开他了，以一种最决绝惨烈的方式。
经历生与的离别之后，他什么都不怕，要林斐不要突然消失的影踪，让他知道，这个人好端端活着，存在着，他就能安的，睡得着觉，而不是日复一日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撕裂肺的感觉，他法承受第二次了。
林斐沉默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半响，一字一顿地道：“傅总，你不是说五个月吗？我给的时间足够多了。”
多巴胺，荷尔蒙的有效期剩五个月，时间到了各种经递质消退，傅施阅所谓的爱亦会消失不见，到时候他们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傅施阅眼黯然，低头自嘲地发笑，歉疚地道：“抱歉，我违背了生物本能，法忘记你。”
林斐收回目光，始终弄不明白傅施阅是在装，还是情流露，他也不愿意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平气道：“以后除了工作联系，我希望我们没有其他关系展开。”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傅施阅看眼林斐的背影，一桌残羹冷饭，全是林斐以前喜欢吃的菜。
他仰起头，呼出一口气，单手摁住隐隐作痛胸口，眼眶烧热，被这种感情上的戒断反应折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