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了片刻功夫, 阮枝大概理清楚了:萧约对方晓风说了些不太好的话,后者怒而反驳,最终以萧约接连不断的呛咳收场。
虽然逻辑上没问题, 但……
萧约会对无甚恩怨的人恶言相向, 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阮枝心存试探, 蹲在窗下多了会儿,没到萧约提起关裴逢星或是妖气的事。屋清风阵阵, 由后将的头发吹到脸颊边, 被随拨。
也是。
方晓风到底是别派的人, 萧约若是那种存了坏心要害裴逢星的人, 估摸这会儿就始旁敲侧击了。
萧约是正人君子。
可这件事坏也坏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所以他不会包庇, 没任何商量的余地,只能想尽办法先拖。
一直沉默的医师此时了口:“你的灵力混乱和身上的伤没多大关系,这我就帮不上你了, 后续还得你自己多加注意。”
方晓风诧异道:“不是因为伤?这……我道了,大概是你突然提升了境界,一时间消不了吧。”
萧约并不反驳:“嗯。”
方晓风看他似乎心不在焉, 便不再多说什么, 只叮嘱道:“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调息。若是还什么需要的就直说, 不必太过拘束。”
萧约站起来同他们别见礼道谢。
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方晓风和医师出门离。
阮枝借身量娇, 成功缩在角落阴影处没被发现, 正考虑什么时机进去比较合适,头顶处半的窗户被完全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抬头, 正和萧约垂眸望过来的视线对上。
“你还想躲多久?”
“!!!”
这不科学!
我好歹是个金丹修士了!
阮枝尴尬地仰脑袋,就这个别扭的姿势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萧约的脸色顿时古怪了几,他收回扶窗沿的,抿了抿唇道:“……气味。”
“可我明隐去气息了啊!”
阮枝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全幅身心都在自己的失误上,“虽然说你的修为确实比我高,容易发现我,但你现在……难道是我运用的还不够纯熟?”
萧约转身回屋,看样子不是很想回答。
他明白阮枝的意思,无非是他体内刚遭了重创,不如寻常敏锐。可确实那么一瞬间松懈了心神,微风将发间的味道送进来,他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是在面。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味道如此敏感。
既然被发现,就不必装了。
阮枝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僵硬的双腿,撑窗沿便轻巧利落地翻进了屋里。
然后,就对上了萧约沉默而不赞同的目光。
阮枝:“……”
萧约微蹙眉,从表情到语气都表达了他内心的深切不解:“你为什么不走门?”
阮枝试探地道:“因为这样显得比较潇洒?”
“比较像做贼。”
萧约毫不留情地拆穿。
“咳。”
阮枝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这是哪儿的话,我就算是做贼,又能到这屋里来偷什么?”
萧约的神色更不赞同了。
他很少对别人的事情流露出明显的情绪,阮枝是例,但他性格使然,基本不会说什么,只是从表情中就能看出他当下的心思。
“这屋里最值钱的——”
阮枝环顾一圈,实在是不能在这个古代标准客房里看什么值当偷光顾的东西,半途改口道,“就是师兄你了。”
萧约:“……”
阮枝抬步往走,却见萧约如临大敌地骤然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不仅如此,他眼睛快速地眨了下,全然一副心虚慌乱的样子。阮枝望过去,他便避视线,指握拳抵唇边,声音含混地道:“你想做什么?”
阮枝满头问号:我能做什么啊?
看见萧约那垂首掩唇的少见模样,瞥见他双颊、耳根都被闷得通红,了然他大约又是发作了。
阮枝坦然自若地走到桌,倒了杯水,对萧约的方向举起来:“师兄,你坐下歇息,喝口茶缓一缓吧。”
萧约这下受到的冲击更甚,情绪上涌,按捺不住地捂唇当真连连咳嗽起来,好一阵止住。
男主也不好当啊。
阮枝心底感叹:这边内伤一个,那边昏迷一个,剩下那个估计还在处理高常那边的事。
等稳住了失态的情绪,萧约欲盖弥彰地握茶杯,做出品茶的样子,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足无措,嘴上淡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又觉得措辞不太妥当。
到他这里来,似乎不该用上“回来”二字。
萧约眉心折痕愈深,指不自觉地在杯身上摩挲度。
阮枝打游说的心思来,自然要拿出好态度,笑眯眯地回道:
“心里记挂师兄这里的情况,自然要赶回来的。”
萧约不信的话,急匆匆跑走的时候可没半留恋的意思。然而大概是话里的“回来”二字,到底合了他的心意,萧约并不为难:“我已无大碍。”
“是大略无碍,我观师兄方又在咳嗽,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阮枝亦端起茶杯,遮住了半张面容,余下略略弯起的眉眼。
萧约无意识地看了秒,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裴师弟如何了?”
“……”
阮枝动作一僵,没想到被萧约先发制人,“还在昏迷,情况似乎不大好。”
萧约情绪已收敛干净,面上又是众人熟悉的矜贵公子模样,从容冷淡:“半妖不容于天地,纵观古今没几桩这样的事,皆下场惨烈。他此刻不过是昏迷,如不早些拔除镇压,未来难以预料。”
萧约所言不假,可那些曾过的半妖记载,都是用了禁忌的法子强行融合,还的要以生人为祭。因此世人所认的半妖,要以鲜血维持力量,残暴血腥,毫无人性。
阮枝将中的茶杯放下,诚恳而肃然地同萧约道:“裴师弟同那些人不一样。”
萧约闻言,默了一默,似了然又似嘲讽:
“你还是为他而来。”
说完,不等阮枝口,萧约便冷冰冰地道:“我没可能包庇这件事,你不必在我这里费心思了。”
阮枝看他起身欲走,猜出他是要去告诉温衍这件事,连忙拦在了萧约身:“师兄,你此刻去说,温师兄自觉无法处理,必然会求助于沧海宗。届时这件事就是闹得人尽皆、不好收场了!”
萧约眼中隐怒意,仍忍同讲道理:
“半妖本就事关重大,耽搁了这么久已经是你胡闹,再不及时处理焉会不会再出现那晚的情况,会不会伤到其他弟子?”
阮枝负隅顽抗,艰难地在夹缝中找理由:“可是这事传出去对我们寻华宗的名声也不好啊。”
萧约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严重的事,关乎安危人名,名声什么可值得考虑?”
你说得好道理啊!
如果裴逢星真的是那种半妖我一定被你说服了啊!
阮枝欲哭无泪,阻拦不了萧约意欲离的步伐,无赖地用双拽住他的双臂:“师兄你我说,裴师弟现在已经好了许多,逐渐能控制了,而且还天心锁在,他马上就会好的,而且绝对不会害人!”
萧约被阻拦得火气直冒,反就擒住了的双臂,胸膛剧烈起伏,他压火气沉声道:“那晚他就失控过了,没人能为他保证。”
“师兄——”
阮枝还不放他走。
萧约禁不住脱口喊道:“为了包庇他你什么都顾不上了吗!”
阮枝浑身一颤,明显被吓了。
“……”
萧约闭了闭眼,轻舒了一口气,再口时嗓音放低了许多,“阮枝,我道你想保全他,但是不能为了你一个人的私心,放任其他人置身于危险之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枝声地道:“我明白。”
就是完全明白萧约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又完全明白裴逢星不符合萧约认的那种半妖,所以现在夹在中间边为难。
裴逢星被发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唯拖住萧约,让裴逢星进完毕,算是能做的最后一事了。
萧约声音里隐约鼻音,心中刺疼,还是口劝慰道:“你话一,师兄不会害他的。只要他不害人,我一定尽力保下他。”
阮枝这次没继续辩解,可仍旧亦步亦趋地拦他。
萧约失望至极:“你太任性了。”
他不欲再与阮枝多说,准备直接打晕。
阮枝警觉地控住他的臂。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门扉被敲了下,顾问渊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萧师兄,说你受了重伤,我特地来探望你……现在可还方便么?”
屋内人俱是一静。
顾问渊不按套路出牌,询问完就直接伸把门推了:“看来这门没关好啊。”
他迈过门槛,见到了屋内的情景:阮枝和萧约互相抓对方的臂,看上去像是要打一架,又像是种别样的亲密。
“哦。”
顾问渊的表情颇为耐人寻味,“好像不是很方便。”
阮枝和萧约同时松。
顾问渊说就走进来,半没搅扰的意思,还特意从桌旁绕了个方向,并趁此间隙,警告性地横了阮枝一眼。
阮枝:“……?”
顾问渊却已然带副笑颜在桌旁坐下,动作娴熟自然地斟了杯茶,口吻和煦地道:“看样子萧师兄的伤重言过其实了,这不是还能领自家师妹玩摔跤么?真是生龙活虎呀。”
萧·生龙活虎·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