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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除夕灵隐,鹑鸟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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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穷已尽三十日。

世事人情俱告毕。

蜡烛流泪喜春来。

打鼓普请点茶去。

......

年关已至,灵隐寺特意在山下建起茶汤会,助缘设茶汤供众。

寺中外出云游的僧人也相继返回,与一众友朋叙旧。

另外,在半个月前,道济亦是依约化回了重建大碑楼的银钱,并且数目大有超出。

乃是其人不知怎地结交了临安城内的几个绅董富户,于契满当日,道济在大雄宝殿之前卖狗肉时联袂而来,专为他们口中的“活佛罗汉”助拳。

前前后后在看缘簿上留下了二三百人名号,助银近万两。

其中还有一人言说自己名下尚有十六座大木厂,修建大碑楼的一应木料皆可从中支出,不拘数量,任意取用,盖完为止。

可以说是相当豪奢了。

彼时的丁檠还在富阳境内寻幽访胜,于一处奇瑰溶洞中闭关修行,不曾亲身旁观此事。

只能借他人之口想象那副盛况。

而鉴于此,广亮也就歇了心中念头,再也不提将道济迁单摒出之事。

后来又找来瓦木匠作,择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兴夯定磉,立柱上梁。

不过随着年关临近,灵隐寺也早早地给他们放了假,那些个匠人都下山回家过年去了。

待到元夕过后,他们才会重新上山,继续建造大碑楼。

......

待到傍晚哺时,方丈元空长老特意在膳堂召集寺内群僧,行普茶开示之事。

也就是所谓的年终总结。

佛门戒酒,故而以茶相代。

至于众僧之中那个抱着葫芦,喝得醉醺醺的邋遢和尚。

却是早被其他人默契地忽视了。

元空老和尚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僧衣,外面披着绯色袈裟,头上戴着五佛法冠,手持四股十二环锡杖,杖头包铁,杖身则是旃檀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老和尚笑吟吟道:

“丁亥一年,老和尚多谢各位的承担与护持了,还望各位来年继续用功办道,勤加修习。”

这位出身眉州,先学法华,后承圆悟克勤法嗣的老禅师看着堂下群僧,提点道:

“诸人各各企想,前人翘勤佛法,体惜光阴,痛哀生死,免得年终到来,阎罗老子与自己清算饭钱时,却是抵当不得。

“若视此言为妄语,真到那时也就怪不得老和尚不为你们说破了。”

言语间颇为诙谐。

众僧合掌垂首,皆都称是。

在灵隐寺已经待了三月有余的日本国僧人觉阿闻言心中有感,以流利的汉语作偈道: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待何时度此身。”

元空长老面露欣悦之色:

“觉阿所言无错,本有之性,但以岁月磨之,无不悟者。

“参禅学道,不依倚一物、不与诸尘作对、亦不起凡圣情量,日常如此行持,即是‘工夫’,‘工夫’到了,方能把住‘顿悟’之机,不至于白白错漏机缘。

“我师佛果曾言‘禅非臆想,道绝功勋’,但非臆想不是禅,绝功勋亦非道。

“此间关隘,还得小和尚们自己去度。”

指点了几句佛法后,元空长老环视众僧一眼,忽然问道:

“光济还未回来吗?”

“据一位丁姓居士所言,都监僧尚在云游,并未回寺。”

副寺广亮出言回答。

元空长老点了点头,笑道:

“好了,老和尚该说的都说尽了,你们用晚粥罢。

“明日正月初一,不单是元日,更是弥勒菩萨圣诞,届时有不少檀主会来我寺上香,你们要早做准备。”

嘱咐了几句后,老和尚便在志明、志清两个小和尚的搀扶下,拄着锡杖回方丈堂去了。

而广亮则立于膳堂之中,安排起后续事宜:

“晚粥过后,各个堂口的值班师父们要各司其职,照看好那些不曾下山的檀主,小心火烛,免得再出现大碑楼一事。

“其余诸僧便在大雄宝殿上晚课,至子时后击鼓鸣钟,为天下祈福。”

“遵副寺令。”

大小和尚俱都垂首称是,而后各自散开用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笑起来。

道济从饭桌上抓了两个刚出屉的大白馒头,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一个烧鸡腿,撕着鸡肉就着馒头便向外走去,踉踉跄跄,步子歪歪斜斜。

广亮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他已经放弃纠正道济恶习的想法了,看在其人为灵隐寺化来了那么多绅董富户的份上,就随他去罢。

权当此人不存在便是。

颠和尚出了膳堂,沿中路向上,穿过大雄宝殿和华严殿,绕到了灵隐寺西北乾位的一座独立禅院门口。

院门轻掩,内中不亮烛火,一角的几从修竹探出墙头,在壁上投落扶疏的竹影。

晚风拂过,发出婆娑之声。

道济嘿嘿笑了几声,伸手推开院门,走入院落之中。

院中一侧落着一座九层小塔,似乎是供奉舍利、经书之物。

修竹丹枫之下,一张石几摆在那里,上面放着一套酒具,丁檠正在此自斟自饮。

道济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佳酿入肚,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熨帖地叹了一声,感慨道:

“和尚就知道你这里有好酒!但没想到竟然还是西湖龙君所赠。

“和尚还真是有口福啊!”

丁檠轻笑一声:

“和尚鼻子倒是灵,我才拿出来没一会,就循着味找上门了。”

这座禅院是光济平日所居,丁檠假借光济好友身份,堂而皇之地入住其中。

毕竟他和光济本就是一人所化,只要手书一封介绍信,言说自己是光济在外云游时认识的好友,自然能得到灵隐寺允许,寓居光济禅院之中。

再加上丁檠承光济所学,佛法造诣也是不凡,故而还领了一个在家居士的名头,混迹于那些常住灵隐寺的香客之中,没有半点违和感。

偌大的灵隐寺,知道他和光济真实关系的,也就只有道济一人。

二人推杯换盏了一会,道济醉意上头,醺醺然道:

“光济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元夕前赶不回来,可就凑不上这个热闹了。”

丁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界之间的时间流速高达百倍,自己当时在斗气大陆待了差不多三年,折算到九州也不过十来天的样子。

而眼下距离光济离开,已是过了三月有余了。

也就是斗气大陆上的三十年。

已经涵盖了《斗破苍穹》全书的时间跨度。

但光济却依旧没有返回九州的迹象。

“莫非他真要顺着位面通道,去往《大主宰》的世界?”

丁檠心中莞尔。

道济见丁檠也不知道光济何时回归,于是唉声叹气道:

“元夕之宴事干重大,如若光济无法参加,只能和尚受累和你跑上一遭了。”

听到道济主动谈起此事,丁檠突然想起一事,向道济发问:

“道济既然知道元夕之宴,不知可否清楚那方天地情形?”

身为降龙罗汉的应缘显化之身,眼界应该不会被局限在九州之中罢?

说不得那方天地中也有一个道济和尚呢!

道济闻言嘿了一声: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待元夕之后,一切自然见分晓。”

丁檠见对方藏着掖着就是不肯说,卖得一手好关子,于是息了心中念头,只是和道济对酌。

等到子时将近,丁檠从西湖龙君那里得来的佳酿喝得一干二净后,道济才脚步歪斜,口里唱着小调去了。

丁檠一人立在院中,遥望冬夜疏星几点,听着山下佛殿隐隐传来的诵经之声,不禁有天地悠悠,心中怆然之意。

“昔年曾听天香楼朱娘子之言,一愿岁岁平安,二愿花好月圆,三愿山河宁静、海晏河清。

“哪怕是为了守护这份安宁喜乐,两界融合之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夜风吹过,丁檠头脑一清,思及方才自己心中感慨,不觉摇头失笑,迈步向屋中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正当他正准备推门入屋之时,忽然身子一僵,体内火劲陡然外泄,周身有金、青二色火焰缠绕而起,将他包裹在内,化作一个火人。

如莲似日的火焰温柔地舐动着丁檠的衣衫,却没有在其上留下半点痕迹。

就连他手上与木门直接相触的火焰也是温柔如水,不曾将寮房引燃。

在这乾道三年的最后一天晚上,丁檠终于完全炼化了青莲地心火,将郁仪真章修到了第五层,肥遗之身开始了一个彻底的蜕变。

丁檠念头一动,全身火焰剥离出来,在空中合成了一条六足四翼的巨大怪蛇,身形竟有六十丈之长。

盘踞在禅院上空,几乎笼罩了整个灵隐寺后山。

丁檠见状略一起念,有如应龙般的巨蛇瞬间缩小了身形,背后羽翼伸展,化作一只神俊的凤鸟立在禅院之中。

与先前黄羽赤喙的雏鹑相比,经过蜕变的凤鸟则更显华丽。

奇彩五色,神仪六象;

丹穴化生,碧雷流响。

真真正正地展露出了自己身为凤属神禽应有的姿态。

而且当其立在院中时,夜空中更有星辉洒落,如银河般流入肥遗全身,滋养起这只刚刚出世的神兽来。

——郁仪真章第五层修成后,经过彻底蜕变的肥遗分身与上古神魔幼体再无差异。

“说起来,既然是鹑鸟之姿的话,十二星次中也有鹑首、鹑火、鹑尾三个名称,对应南方朱雀七宿。”

丁檠仰头望天,只见天南夜空中有七处星宿大放光明,隐隐间组成了一尊神圣图案。

身为叁天两地之徵,翼喻八风,腰象四时,轸圆若阴阳之转而不穷也。

与身前的神禽颇为相似。

尤其是其中的井、柳、张三处星宿,更是愈发分明,二十四个星官分别显露鹑首、鹑喙、鹑尾真形,就像是南天七宿的核心一般。

凤鸟得了这股神异之力加持,拍拍双翅,张口喷出几点火星,殷红如血,外缘略显紫意,有离卦炎上之相。

“好家伙,莫非还可以趁此修成南明离火?”

丁檠惊疑一声,念头一动,神禽便扑入自身,与自身血脉水乳jiao融。

神宗魔门道传第五层,分身融合,寿元过万。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丁檠已然脱离了“人”这个概念。

随着与肥遗分身彻底相融,丁檠呼吸之间全身诞出凤羽,背后双翼展开,双臂与其融合。

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只姿态优雅的凤鸟,拍动双翼飞出禅院,直入高空罡气之中。

以凤身飞行,与肥遗铠状态下的飞行又是全然不同的感触。

此时南天七宿的星辉依旧源源不断地洒落下来,丁檠全身被包裹在内,只觉自身法力源源不断,一直保持在极为充盈的水准,似乎无有穷尽之时。

也不需要他动念去进行收摄,天地元气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

“上古神兽果然是得天独厚,可以说是天地宠儿了。

“本来起点较之凡俗就高出不少,再加上有如此充裕的元气滋养,具体的修行速度想来也不会慢到哪里去。”

在空中试飞了一会,丁檠落回小院,变回了人身。

眉宇间不见丝毫惫色,丁檠神采奕奕地回到了房中,入定内视。

在他丹田之中,金青二色的火焰聚拢成一枚丹丸形状的圆珠,落在三足两耳的鼎炉之中缓缓温养。

其上有条条纹路若隐若现,就似丹纹一般。

“这是内丹术的修行。”

南宗魔门传承中有一部《金华冲碧密要》,不单是炼丹之术,也是修行之法。

丁檠在斗气大陆上将炼药术和丹道兼收并蓄,纳入了自身修行体系之中,表露在外的便是这样一枚火焰丹丸。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变相走上了道门的修行之路。”

这枚内丹就是丁檠所结的金丹,象征着其人的人仙功果。

“接下来我要是修行内丹术,金丹九转,培育阳神,便是正式转入玄门道家,为修成阳神而努力;

“而若专心发掘血脉潜力,尝试炼成南明离火,并从此着手统御七大真火修成不死神魔之躯,还就是神宗魔门的道路。”

丁檠沉吟片刻,忽地展颜道:

“至于如何选择的问题,此身道路早已定下,何必还在此踌躇?”

鼎炉内壁之上的一篇文字忽地大放光明,化作一部玄奥古拙的修行法门流入丁檠心间。

《丙丁丹砂陵光法》!

南宗魔门七部真传之一,专修先天七大真火之一的南明离火。

丁檠丹田之中的火丹忽地炸裂,化作无数股细小的金青色火焰流入全身经脉窍穴之中,逸散到四肢百骸。

他抛却了内丹道上的功果,转而将自身真火存储于通身窍穴之中。

一只模糊的神魔虚影方从鼎炉上浮现,尚未完全显化,便被一只通体由血脉之力组成的神禽啄住,三两下扯成了碎片,吞入肚中。

随着将代表南明离火的那头无名火兽血脉吞噬,丁檠体内的肥遗血脉再度得到了跃升。

他在屋中闭目修行了片刻,才将自身功行上涨的势头压了下去,转而夯实起自身根基。

“厚积薄发方为正道,一昧追求战力终不长久。”

丁檠结束修炼,睁眼看向窗外。

此时恰逢灵隐寺中钟鼓齐鸣,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

“乾道四年,正月初一。”

丁檠心生感怀,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面上一动,喃喃道:

“光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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