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是中国古代历中的四柱天干, 是围棋棋盘正中央的星位。它象征着由众星烘托的“北极星”,又可象征群星竞耀中最光彩夺目的第一明星。
它本是个具有广大高深寓意的词,却极为可怜的被一个咒术师占据了这份名号。
遍布符咒和注连绳的空白空间内, 梳着金发双马尾的【吉尔伽美什】踏过鲜红鸟居。她注视着被这片咒力浓郁的区域牢牢护在中间的天元大人, 以及以他身躯为中心呈辐射状散开的结界,鲜红的眼瞳里倒映着平淡而冷静的光。
“为了维持这个——结界, 你活了多久?又让多少‘星浆体’成为你的替换身体?”
她问。
“活了这久的你,有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吗?”
说到这里,她的尾音有些微拉长, 以至于整句话在此时听起来如此讽刺。
“哈!我猜你肯定没睁开过眼睛, 不然你就该知道咒术师界究竟烂成了什德性。”
漂浮在结界内的天元大人缓缓摇摇头, 如同在看不懂事的孩童朝自己发脾气般看着【吉尔伽美什】。
“它们是必要的、不可逃避的牺牲——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和平。”
“和平?嘁, 是阶级固化一样的和平?一潭死水的和平?还是让年轻人看不见未来的和平?”
【吉尔伽美什】着天元大人的面狠狠啐了一口, 粗鲁的动作与她平素在朋友们面前的可靠模样毫不相符。
只有这样, 才能让她心底里鼓动的那股火气稍稍安分。
现实已经足够糟心的了, 凭什次元还要被垃圾喂shi。
这样想着,她对着天元大人竖起中指。
“江户时代早就结束了, 臭傻逼。现在已经是21纪新时代,人人平等而且男女也平等,用你那套裹脚布理论妄图挽留人陪你一起怀念历史什的……既然你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界, 那就给我一直闭上眼睛吧!”
她从王之宝库里缓缓取出了能够切开界的原初之剑, 旋转的剑身毫不留情撞上那块在日本积淀了数百年的结界。本以为对方只是无能叫嚣的年轻人的天元,终于意识到对方并非是自己曾遇到过的、会诘问自己的毛头小子。
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 就没打算通过谈判来改变世界。
“你怎么敢——”
那具身躯露出了混合震惊与愤怒的表情,庞大的咒力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如大山般积累的厚重力量足以压垮人的脊梁,【吉尔伽美什】昂首挺胸站在原地, 手里拽着根淡紫色的数据线一样的玩意儿。
在它末端的,是一只像是连接了充电宝一样的与圣杯连在一起的手机。
“[嗨~这里是大家可靠的【bb】君!屏幕前为内存而苦恼的你,是否常常因为占据了空间的无用软件和垃圾数据而头疼呢?请不用担心,现在有大家最喜欢最可靠的【bb】君在——不管是多顽固多难以删除的东西,都可以一键清除,还给大家一个轻松愉快的全新世界!]”
手机里的ai美少年挥了挥手,淡紫色的数据线化作流光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蔓延。从虚数空间里探出的数据流犹如难以攻克的病毒,缓慢而坚定地侵蚀起这片空间。
理所然的,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抵抗。意识到若是不拼尽全力就会被吞噬,“高尚”“无私”维持着日本全境结界的天元,放弃了对结界的维持,转而将那份咒力用来抵御【bb】的侵蚀。
活着的人类,永远不会成为圣人。
而圣人是绝对不会依靠更换“星浆体”的身躯,来维持自己在人间的存续。
“依靠微小的牺牲来换取大局的和平,这种傲慢的、将他人生命作为筹码的想法,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吉尔伽美什】注视着这片纯白天地被淡紫色的微光蚕食,哪怕环境和对象都截然不同,她依然想到了在来这里之前,在冬木时站在间桐家的废墟里,从那具衰败老人的躯干中拽出那条狰狞凄惨的虫子——以宝物库里普罗米修斯盗走的天火,对其进行灼烧的场面,
间桐脏砚活的太久,久到忘却自己苦心追逐的本心和愿望是消除世间之恶。原为玛奇里·佐尔根的男人,不惜一切也要长久活下去的目的,是看着圣杯战争得以成功,是看着此世之恶能被消灭。在持续而漫长的存活之路上,他却忘记了这件事,只一昧得追逐永生,将自己活成了本末倒置的恶心模样。
天元呢?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的躯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性别在他身上已经失去了意义,或许他建立结界的初衷的确是好的,或许他在第一次更换身体时,具有自我意识和人生的“星浆体”也曾是天元的负罪感。
在漫长时光的磨灭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初衷只怕早已被忘却,就连“吃人”般的行径都成了理所然的潜规则。
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已经腐朽。
天元看不见禅院家和加茂家因主次之分而酿造的悲伤,看不见被陋习压迫到喘不过气的咒术师,看不见怀揣善良的青年被现实击垮,看不到数量庞大的普通人正成为咒术师们忙碌乃至死亡的暗潮。
他沉溺在自我满足式的、构建了覆盖日本全境结界的伟大功绩里,任由腐烂的上层们维护他的权威和超然地位。即便是刚出生就改变了咒术界的五条悟,依然得为了保护天元需要更换的“星浆体”而与诅咒师们徘徊在生死一线进行战斗。
谁能拒绝这个呢?
没人能够拒绝如此崇高的地位。
纵使与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年轻咒术师们的痛苦、眼泪和鲜血,以及糜烂上层们的昏头任务与不讲理的命令……但对于地位超然的维持着庞大结界的天元来说,那些受伤的和死去的人们,都只是他在漫长时光中可以被逐渐遗忘的“微小牺牲”。
天元理应成为被众人顶礼膜拜的对象,成为被愚民崇拜的神明。
既然是神,那他为了满足信众愿望而适收取些贡品,又有什错?
偌大的纯白空间里,掌控着覆盖日本全境结界的“神”。自信于创造的丰功伟绩,默认了旁人加诸的赞美。
同时他也忘记了,天元只是个字,并非真正是天空中的那颗明星。
他不是“神”。
只是个依靠吞噬旁人血肉而存活的、丑陋而恶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