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高原依旧是暗沉沉一片的,有雷声在极远的地方响起,闪电照亮了刹那。平原如同有妖魔起舞,但并不骇人,只是有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依旧有点发呆,不知是大自然震住了我还是磕长头的人震住了我,亦或者两者都有。
若若也跑了过来,她明显才醒来,边跑边喊我:“快回来,你不要命啊!”
我说咋了?她气急:“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大胆的汉人,小心雷震死你,快回来。”
我指向远处:“你看。有朝拜者,不知道要去哪里呢。”
若若看了过去,然后疑惑:“在哪儿?”我一愣,眨眨眼再看,不见了?
我心头大惊,不见了?这怎么可能?我往公路跑去:“刚才还在这里啊,不会这么快吧。”
若若死命拉我:“你看乌云,雷往这边来了,赶紧回屋躲着。”
我说真的有个磕长头的妇人,若若翻白眼:“我以前还见过呢,估计是错觉吧,或者是海市蜃楼。”
特么的,磕长头的海市蜃楼?
我坚信我看见虔诚的朝拜者了,她肯定是要叩拜数年的。但却不见了。
若若让我别闹了,赶紧回去。我无奈,而且雷声的确近了,不得不回房去避避风头。
我们就跑回去了,外面雷声大作,但始终没下暴雨,而且雷声消失得也快,等太阳光洒下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只是地上有一层水迹,怕是下了点小雨。
我又跑去公路上查看。但什么都没了,难道真是错觉?
我愕然站着,若若喊我:“别看啦,兴许是你遇到神灵了,但是神灵不鸟你。”
我又站了一会儿,心里似乎放下了什么,表情也舒展开了。
我直接往矮峰跑去,一些村民竟然也在上山。似乎挺急的。若若说恐怕通灵人的房子被吹垮了。
一群人跑上去查看,那屋子的确快要垮了,不过还有个架子,隐约能看见通灵人在蒲团上坐着,一动不动。
众人不敢造次,轻手轻脚退去,若若推了我一下:“你再向他请教吧。”
我点点头,心中很释然。他们走后通灵人也睁开眼睛了,那如海一般深邃的眸子中有些平淡的笑意:“你知道自己要朝拜什么了么?”
我摇头:“还是不知道,但我以后肯定会知道。”
他轻叹:“也罢,实属不易了。”
他让我过去。我过去了他仔细看了我几眼,然后笑了起来:“你怕痛吗?”
我说不怕,他点头:“那盘腿坐下吧。”
我吃了一惊,这盘腿坐下是要我老命啊,我大腿都是伤,蹲下拉屎都困难,更何况盘腿坐下。
但事到如今也还能照办了。我痛得浑身流冷汗,膝盖的伤口也出血了才勉强盘腿而坐。通灵人并不在意这些事,他像是在念经,但我的确能挺明白。
“松、静、定、慧,人就如同山,你放开杂念吧,感受你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我说很难理解,是要教我修炼什么么?他笑了一声:“这是禅功,人坐禅佛讲经,什么时候听懂了,禅就坐够了。”
这也太难理解了,而且这样坐着腿不麻才怪,说不定还会血气不畅,导致下肢瘫痪。
不过也只能听他的话了,我就开始了所谓的坐禅,浑身依旧痛得厉害。通灵人起身,在门边眺望远山,他没有理会我。
我很难入定,坐着太痛,而且很不爽,感觉浑身都发痒。通灵人没有回头,只是笑:“他们连万里朝拜都做得来,你却连坐都坐不好。”
我顿时尴尬,坚决不动弹了,我就是一座山。
这种枯坐简直琢磨人,我都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感觉头都要晕了,可依旧不敢动,汗也流了一遍又一遍,我从未想过坐禅这么辛苦。
通灵人没有坐禅了,他像普通人一样坐在门边看着远方发呆。我有点体力不支了,通灵人终于开口了:“深、长、细、均,这是呼吸之法,继续坐吧,什么时候精神了就可以了。”
还要坐?我都要崩溃了。但他的每一话我都得听,忙控制呼吸,为了养伤,拼了。
这种时候神奇的事发生了,一旦呼吸稳了,连心态都稳了,我依旧很疲惫,但感受到了另一种气。通灵人笑语:“你们汉人也有坐禅,不过是叫做坐桩功,道理是一样啊,你不能领悟吗?”
我没说话,这个的确类似于坐桩,我的师父以前教过我,但没有深入了解,我只知道需要放松全身,也就是所谓的以气御力,修复身体机能。
但不可能有那么玄妙的,我现在也唯有一试。再一次沉寂起来,通灵人也没再说一句话,任由我枯坐死禅。
这一刻,我仿佛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屋子里只有我一人脸色平静地坐着。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坐了整整一天。我惊讶地起身,并没有想象中的酸痛,反而精神饱满,跟睡了一个好觉似的。
通灵人依旧坐在门口,四周都是黑暗的,但他似乎依旧能看清远处的山。
我十分欢喜,感觉身体恢复了几丝活力。通灵人淡笑:“照你们汉人的说法,你有内力了。”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不过依旧喜悦,连声道谢。他并不在意:“你自医吧,佛祖开始讲完经了,坐禅人需自行领悟。”
我躬身道谢,他依旧平淡。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天天坐禅,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难怪和尚喜欢打坐,原来打坐一旦放松身心,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中国功夫的坐桩功也是同理,活血络气,固本培元大概如此。
但我也清楚,如果不是在这高原山峰上受到了大自然和朝拜者的莫名触动,以我的心态肯定无法坐禅,连大师兄都无法坐禅,他可是时常发疯的。
如此又是一月,我神采奕奕,但依旧伤痕累累。虽说气血十足了,但毕竟还没有神奇到疗伤。
通灵人依旧不言不语,我说我已经懂得坐禅了,他点头:“精全不思欲、饱全不思食、神全不思睡,连坐三天,若觉逝水无痕即可。”
这是要我绝食?我心头有点虚,但还是做了,通灵人并不多言,看我坐禅了再无一言。
我就连续坐了三天,这下就悲剧了,饿得肚子咕咕叫,人也焉了,这玩意儿不是人做的。贞场围圾。
通灵人让我吃饱了继续,无欲无求,神入大海。我只得继续,一个月几乎都是坐过去的,没死真是奇迹了。
到最后我觉得自己昏昏沉沉了,但没醒,依旧死坐蒲团,我估计我身体在晃了。
下一刻,忽地有微风拂过,像是一颗石头投入了水中,我顿时全身舒畅,从内心里涌起一股清澈思绪,眨眼间疲惫全失。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微风只是一个引子,我惊喜睁开眼,通灵人站立门前,微风拂进,他的白袍轻轻晃动,四周静谧,他的身影仿佛镶进了大山。
我站了起来,全身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通灵人蓦地发笑:“你且走吧,医院可以治好你了,无需再自治。”
我明白他的意思,阿婆说过我会留下隐患,现在隐患消除了,只需要等伤口好起来就行了。
我恭恭敬敬地弯腰道谢,他目光深邃如大海:“知道自己要朝拜什么的时候再回来吧。”
我说好,他缓步进屋子,盘腿坐下了。
我则下山,走远了回头一看,他的屋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我又拜了一下,跑着步子下山,我此刻伤口依旧很痛,但那是一种爽快的痛,血肉里已经没有隐患了,我甚至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下山了我就找到若若,她也惊喜,我说我该走了,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我要回去处理旧事。
她让我多留两天吧,我目光泛起冷光:“不留了,有人在等我出现呢。”
我此刻精神十足,神色冷冽,该报仇了。然后旁边一个村民赶着牛车路过,若若忙让我上去:“去城里吧,搭车去机场。”
“好!”我跳上牛车,霸气地蹲上边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