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抱琴倒是说道:“看那萧大公子名声在外,却原来是这般不懂的规矩的。”
“不过是耳根子软而已。”淳安微微笑道。
抱琴刚要问这萧大公子如何耳根软的话,一个婆子牵着雪花从外头走进来,她吓了一跳,不留痕迹的退了几步,立在角落当中。
淳安见到她这样子,揽过雪花笑道:“雪花向来乖觉,你这是怕什么?怎么见到它就像是见到鬼似的。”
抱琴讪笑:“让主子见笑了。”她说话的声线都在发抖,同时不住的咽口水,一对眼睛主子盯着雪球,生怕它会突然暴起。淳安倒是没想她向来最为持重的,和雪球打交道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今日依旧惧怕如斯。其中根由倒是引人回味。
只是雪花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闲散的趴在地上,任由淳安拨弄它的耳朵。
想了想,淳安说道:“我记得入画也很怕雪球。”
抱琴一怔,不提防淳安突然说到入画,有些不明其意,当下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她在庄子上怎么样了?”淳安继续闲闲的说道。
紫苏当街被杀之事非同小可,因为很可能涉及大野国皇室势力,这件事并没有声张,只有皇上派了得力的亲信暗地里查寻,只是京城之大,错综复杂,一连两个月过去了,那些暗捕只能通过微末证据来证明当日杀害紫苏者其实是熟人作案。这个结果的矛头赫然指向林明月。林明月到底是昭阳长公主的侄女,长公主虽然昔日对林明月的母亲不喜,但不至于祸及她子女,更何况林家血脉原本就稀薄。所以这个结果令昭阳长公主不满,反而就这个结果将皇上身边的亲信骂得狗血淋头。这桩案子落在清水衙门里自然无疾而终。
倒是入画是祸源开始,却是不能留在淳安身边伺候,由人送到庄子上,一来做诱饵吸引贼人的注意,二来是避免连累淳安。
只是她在庄子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受外界任何骚扰。开始几日她还心惊胆战,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又似乎没有人身危险,她又想起在淳安身边的安稳生活来。
她是入了公主府签了死契的奴才,今生唯一的出路就是依仗主子的荣光。在庄上几日,刚开始庄上的人知道她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对她恭谨有加。随着时间长了,公主府那边也无人问津,庄头们对她的耐心也浅了。虽然依旧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但是不免多了不少闲话。她在淳安面前向来得宠,如何受过这样的气,乍见有人在她背后咬耳朵,狐疑是在嘲笑自己,当即就动手打人。
若是在公主府,哪怕她动手打人,只怕对方还会凑过脸来让她打另外一张。可是在庄子上,众人回过神来她只是不受宠的奴婢而已,自然不愿意容忍着她。很快,入画就和庄头的女儿缠枝因为一盒胭脂动起了手。
之前入画打的只是庄头买来伺候缠枝的女儿的小丫头喜儿而已。缠枝护短,为了自己的丫头出气,反而被入画的伶牙俐齿冷嘲热讽了一番。缠枝气不过,自此开始命人故意找入画的茬。胭脂只是一个由头。
庄子上的人无一不是沾亲带故,有了缠枝开这个头,入画和众人抓破脸还不自知。她年纪小,不过有些小聪明,很快就被人栽赃偷了庄子上进献给公主府的鲜果,被按在板凳上打了二十大板。
抱琴得到信的时候,入画周身发了烧,眼见要进伏天,她却被人扔在闷热的柴房里滴水未进。
但是公主府规矩森严,抱琴也没有办法出府,只得托个人去传信,带了一些银两和上好的药材。然而过了几日再得信,却是得到入画竟然跑出庄子的消息。
原本她还想向淳安委婉求情,让人将入画接出来。乍然出了这事,她却不敢出口求情,只是心里骂入画冒失。然而顾念彼此的情谊,虽然心里骂入画,却又悄悄令人去寻她的下落,生怕她在外头受苦吃亏。这头还旁敲侧击估摸着主子的心意。
心里虽然百般念头,抱琴脸上却未流露一分,稳了稳心神便回道:“庄子虽然比不得家里,却胜在安静祥和。说不准她反而长高了也不一定。”
淳安撸着雪花腮边的绒毛,只笑不语。
抱琴还想试一下淳安的口风,只是没想到淳安只是问问而已。看到主子不言语,她也不好再问下去,寻了一个由头,到外头去了。
等重新回来,手里多了一盘子葡萄。却是说那边皇上已经回来了,这西域进贡的葡萄便是皇上赏的。昭阳公主府深受皇恩,但凡皇子公主们能有的,她也能一并享用,所以淳安并不惊讶。
不过淳安向来不喜欢这类水果,看到葡萄晶莹剔透,只是摘一个下来放在手上把玩,皱眉道:“少不了去磕头谢恩。”
抱琴连忙道:“正应当如此。”
这样说着,淳安只得换了衣衫走出来。迎面碰到云锦,对方脸上默然,似乎依旧还有不快的影子。她身边的宫女向她回禀什么事,她只是挑挑眉,也没有说什么。见到淳安,便过来想要行礼。宫廷当中品阶登记森严,而不以次序为尊。只是此时并不是宫中,所以在云锦向她行礼的时候淳安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自己跟着微微屈膝,在外人看来两人是行了平礼。毕竟算起来血缘,她们两人还是嫡亲的表姐妹。平礼却是可以的。
云锦眼瞳当中闪过诧异,知道这是淳安待人亲厚的意思。只是脑际当中转不过神来,不明白往常骄傲得如同孔雀的人,今日如何这般平易近人。
也不待她回过神来,淳安向人群当中悄悄一指,点出萧流苏让云锦看:“他那个妹妹不见了。”
云锦果然下意识看向萧流苏。萧流苏静立在其祖父萧丞相的身后,和他形影不离的萧璃果然不在当场。
“萧老还是很懂规矩的。”云锦微微颔首,露出些笑意。
这句话倒是令两人的关系无形当中亲近了些。
此时皇上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英姿飒飒的坐在高位,他带的荣妃巧目盼兮的坐在他身边,又有太子领着五皇子七皇子以及其他皇室宗亲来拜见。
太子戴着金冠,依旧美丽非凡。七皇子则穿着一身白衫,有绝世嫡仙的风姿。其他几人都由这两人衬得极为平庸。心想,难怪太子和四皇子云漠两败俱伤,最后这皇位由七皇子夺去,可见也是不无道理的。
皇上见到淳安,便招呼淳安过来道:“身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多谢皇上惦记。”淳安回答。
皇上有些不高兴,道:“小时候那会儿那还叫我舅舅。现在怎么反倒和他人一样叫我皇上。来,到我身边坐吧。”
他对淳安尤其亲切,开口也不称朕,而是“你我”。
淳安却不敢逾理,开玩笑,皇上之下便是太子,她若是挨着皇上坐下来,便在太子之上了。不过以她的品阶,坐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之上倒是正常。虽然如此,她还是捡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坐了。
若是上一世的淳安不懂这些,必然大咧咧的坐第一个位置,这样落在他人眼里就是自以为是,不懂规矩。
“淳安要是过去了,恐怕荣妃娘娘要吃醋,说淳安抢了皇上的宠爱。”淳安道。
鲜有人将话说得这般直白。荣妃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似是她心里的小肚鸡肠都被人看出来。
没想到皇上却是伸手过来捏了她的手笑道:“她啊,本身就是个小醋坛子。”
荣妃听了心里一荡,不施粉黛尚且就红润的双颊更是红霞满面,也不管此刻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动情唤道:“皇上...”
淳安不禁起来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当做没有听到,捡桌案上摆着的石榴来玩。
皇上倒是没有回应荣妃,看到淳安在那边拨弄石榴,只以为她喜欢吃,赶紧将面前桌案的一叠令人摆在淳安面前。
明明自己的孩子在跟前,皇上看上去似是更宠爱自己这个外甥女。云锦看到自己的父皇如此宠爱淳安,眸光一暗,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原本淳安和她携手一起,这会儿淳安离她自顾找个偏僻的地方,她都拿不住到底是在皇上面前凑趣,还是陪着淳安一并。可是后者明显令她博取父皇好感的机会。
皇上这会儿才看到云锦,皱眉道:“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快归坐?难道不想看你兄长们猎了多少猎物吗?”
云锦鼻头一酸,心里在想,难道不知道,自来你就是克母的灾星,又何必硬是要父皇面前自讨没趣呢?这样想着,便黯然的挨着淳安坐了。
淳安见她坐过来,将面前的石榴推给她。云锦勉强一笑。
两人入座之后,其他皇子也跟着出现入座。待大臣们都纷纷落座之后,下面才有人通报:“彩鹿一只,羚羊两只,獐子六只。”
皇上听了,微微摇头道:“到底老了。”
七皇子云泠连忙回答道:“这雨声未过,野兽都窝在洞穴当中。父皇的成绩已然在诸位兄长之上了。如果父皇老了,岂不是说我的兄长们都七老八十了?”
的确除了太子多猎了一对野鸠,诸位皇子的成绩都差不多。他这话虽然不伦不类,倒是令皇上忍俊不禁起来。
太子云泽也连忙说道:“父皇正值壮年,成绩也是斐然。倒是儿子们惭愧,不单单数量上不足,连体型也是偏小。”
说着叫人送上一只犹瞪着腿的灰毛禽类道:“下雨天,连着畜生也知道躲雨,被儿臣一箭钉在门上捡了一个便宜。”
皇上笑道:“这东西肉薄,诸位不够分,赏给淳安那头小狮子吧。”
淳安正和云锦说话,听到点名,连忙回答:“谢皇上赏赐。”
皇上冲着她笑了笑。倒是令太子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微微不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