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兄弟,你们差不多拼光了,撤退吧。”
向文彬坐到了丁远森的身边。
“撤退?往哪退?”丁远森惨笑着:“两个加强中队,一百号人,就剩下二十八个了。退?退回去了,我怎么和他们的家里人交代啊?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青帮弟子,很多要么是本地人,要么在这里落地生根了,有老婆,有孩子,有父母。”
向文彬沉默了。
谁还不是爹娘养大的啊。
可他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刚才一往无前决死冲锋的,竟然都是一群帮派弟子!
“好样的。”向文彬叹息了声:“我们四川有袍哥,上海有青帮,大敌当前,都是一样的中国人。”
雨,渐渐的停了。
丁远森掏出烟,可是烟盒子里已经空了。
“抽我的吧。”
向文彬掏出了一包湿漉漉的烟。
“这他妈的还能抽吗?”
丁远森嘴里这么说着,和还是掏出了一根烟,费力的点上了。
一抽,便连连“呸”了几声:“太差了,哎,我说向团长,等仗打完了,我请你抽好烟。”
“真的?”
“真的!”
“那就一言为定了啊!”
……
日军绝不会就这么甘心失败的。
在夺取阵地后没有多久,天刚亮,日军集中火炮向川军阵地猛烈轰炸,想用密集的炮火夺回阵地。
可是中国官兵毫不退让,两营继续不停地交替出击。
丁远森和他剩下的二十八个兄弟也都在玩命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的,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经麻木了。
他们的眼里,只有鬼子。
他们的大脑里,只有两个字:
报仇!
为了那些死难的弟兄们!
一个重伤员身上绑满了手榴弹,回头笑了一下:
“来吧,兄弟!”
两个特工眼睛湿漉漉的,大声说道:
“兄弟,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还你的!”
他们用力把他推出了阵地。
那个重伤员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天空,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看着,好像已经死了。
而在绝对优势炮火的支援下,日军凶猛的朝着阵地扑来!
已经能够清晰的听到那些东洋话了。
重伤员笑了笑,然后拉去了手榴弹的导火索。
轰隆隆的爆炸声里,传来的是小鬼子的惨呼声……
……
每一个人都在这么做。
没人害怕,没人逃跑。
10月17日上午,川军第134师402旅804团团长向文彬接到上级通电嘉奖:
因向文彬夺取阵地有功,晋升其为上校!
这次战场谨慎,是用无数兄弟们的鲜血换来的!
向文彬太知道这一点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丁远森。
每到日军的进攻被打退,丁远森就会沉默的坐在那里。
烟,早就抽完了。
他在地上找了找,居然连个香烟屁股都找不到。
丁远森有些无奈。
现在有口烟抽该多好啊。
……
中午时分,激战了几十个小时的阵地,终于暂时的沉寂下来。
丢失阵地全部收复!
而川军弟兄们也终于喘息一下了。
武装别动队还剩下八个人。
最后的八个人。
田家武也受伤了,大腿被子弹打中。
他一边喃喃的咒骂着,一边草草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此时在阵地上,向文彬清点全团官兵,营长只剩一人,连长全部殉难,排长只剩4人,士兵只有120人。
向文彬走向电话机,只见通信员王一石已倒在壕沟里,左肩以下被弹片斜切而过,血肉模糊,右手却死死抱着电话机。
很显然,炮弹飞来时,他用身体护住了电话机。
向文彬轻轻地绕过他的的身子,拨通了旅部电话:“报告旅长,阵地收复了!”
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
……
连日来,从军长杨森到淞沪战区第6兵团长官薛岳,各级指挥官都在等候向文彬团的战报。
阵地如不能收回,日军占据有利登陆点,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捷报迅速层层上报,直至南京。
电话中,国防部传谕嘉奖:
“向文彬作战有功,升少将团长,赏大洋6000元。”
这本来是口头任命。
第二天,南京发来正式电文:
第三天,“20军134师402旅804团团长向文彬,率部奋勇出击,收复桥亭宅、顿悟寺阵地,着即晋升为少将,并奖奖金6000元。”
这是一个奇迹。
就在几个小时前,向文彬刚刚晋升为上校。
短短的三个小时内,向文彬连升两级,由中校直接晋升为了少将!
在和平时期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战时不得已的措施。
升官,加上奖金,激发前线将士们决死一战的决心!
不过,向文彬的少将军衔,很大程度上应该是职务军衔,而不是正式军衔。
1934年,国民政府整军建军中,开始依照日本军队的人事制度,将原属于军政部的军衡司独立出来改为由军事委员会直属的铨叙厅,制定陆军人事整顿及升迁办法。
这其中有一项便是将官阶与职级分开,任职与任官分立。
任职,指的就是军长师长这个职务,任官,则是中将少将这个军衔。也就是说,职务的晋升与军衔的晋升走的是两股道。
按说这是一个进步,是能够真正体现军衔意义的进步,但因为没有考虑到使用基准军衔的办法,也没有继承北洋时期加衔的体例,其弊端很快便暴露出来。
按照过去惯例,军衔的晋升受“停年”的严格限制。
所谓“停年”,就是某一军衔必须停留的年数,也就是最低任官年限。
按规定,各级停年为:少尉升中尉1年半,中尉升上尉2年,上尉升少校4年,少校升中校3年,中校升上校3年,上校升少将4年,少将升中将3年,中将升上将用选升。
照此算起来,一名少尉要升到少将最快也要17年半的时间。
这一下子矛盾来了,当战争发生的时候,指挥员职务的晋升却没有受那么多的停年的限制,一年连升三级的都有。
如黄埔军校毕业的胡宗南、李仙洲、李延年、黄杰、陈铁、桂永清等等,都在抗战开始后的第二年便已担任军长职务,而此时他们从军的历史都还不满14年。
军长是可以当,军衔却得慢慢走。这种任职与任官的分立,这也就造成了“官”的晋升远远的滞后于“职”的晋升的怪现象。
独立旅上尉旅长这样的笑话都曾经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