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巍沉默了，他问：“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对方干脆利落回答道：“任何你想要的！”
“叫爸爸。”
“……”
“神经病！”徐巍怒气冲冲地准备挂断手机，但是手机还是没有挂断的选项，手机的喇叭还在响着。
“请回答是或者否！”
“回答，回答，你他妈问鬼去吧！”
徐巍所有的情绪彻底转化成怒火，他怒不可遏，把手机重重地掷向墙壁，歇斯底里吼叫起来，大吼之后感觉畅快极了。
手机撞在墙壁上，电池从里面摔出来，那烦躁的声音似乎终于消失。
徐巍继续吼叫着，病床上的对讲机鸣啸起来，走廊里的喇叭鸣啸起来，窗外来往的车辆也鸣啸起来，渐渐地，整个世界都鸣啸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串联在一起，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景象。
徐巍安静下来，仔细去倾听，每一个声音都是单独存在的，汽笛声，广播声，笑声，哭声，谈话声，呼吸声……所有声音汇聚到徐巍耳朵了，渐渐地变成了一句清晰的话！
“请回答，是或者否！”
徐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努力让自己镇定，让自己清醒。但是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整个世界都在问他！声音穿透进他的灵魂深处。
“请回答，是或者否！请回答，请回答……”
徐巍咽下唾沫，于是，他向着这个世界问：“任何我想要的？”
世界回答他：“任何！请回答是或者否！”
徐巍恍然了，风又吹起了，这次的风很大，吹起他单薄泛白的校服，吹起他胸前暗红色的卡带，让他不能完全睁开双眼，他凝住双眼看过去，风也拂过母亲的脸庞，吹起轻柔的银发。
这时候，声音从无尽的幽空中飘下来，从无底的深渊里浮起来，轻轻地问他：
“现在，请回答，是，或者否……”
徐巍双手死死握住母亲的手，就像握住幽蓝大海中的一根芦苇，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握住，他僵直的食指慢慢弯曲了。
他轻声回答：“是……”他感觉声音太小，便声嘶力竭大吼起来，“是！是！是！”
世界，忽然安静了，霎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像从未发生过，徐巍怔怔跪坐着，只觉如梦如幻。
“玩家徐巍，你选择参加这场典当命运的游戏，现在请抓紧时间打开手机，接受并完成初始游戏，获得继续游戏的资格。”
突然又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将徐巍吓了一跳，徐巍只听见大概便消失不见，医院又恢复原来的声音，来来往往，原来从来都是人声鼎沸。
徐巍立即爬过去拾起手机，手忙脚乱的安上电池，幸好手机还能打开，破碎的屏幕上出现一个界面，界面的底色是繁奥的血红花纹，在最上方的中间，有一个圆环，细看才发现是条紫金纹路的衔尾蛇，衔尾蛇的蛇身缠绕着一颗金苹果。徐巍自然没有心情研究这些图案，他的目光早已被下面的游戏任务吸引住了。
“依照规则，玩家在初次参与时将会获得一次体验机会，无需积分，只要完成初始任务即可兑换指定商品。
玩家：徐巍（未获得游戏资格）。
完成游戏任务将获得的指定商品：十二万现金。
初始任务：从东大附属医院往生室处取得指定绿色垃圾桶【附图】，并在今日下午五点之前将该垃圾桶放入东大附属医院东北侧指定红色垃圾箱旁【附图】，即算完成任务。逾期或出现重大失误即为任务失败，玩家同时也将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并独自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
玩家须知：本此任务有极大的暴露风险，一旦本次任务暴露即判定为任务失败，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均有玩家个人承担。”
在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温馨提示：这将是一次极为危险的尝试，你现在有一次选择退出的机会，请谨慎抉择！”
“请选择是或者否。”
温馨提示下面的两个选项，跳动着，催促着。
徐巍没有去点，他大脑发懵，简单将这个游戏任务捋了一遍，五点前把往生室里面的垃圾桶送到医院东边的回收站就能得到十二万。
就这么简单？
徐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就这么简单。
就在徐巍犹豫之际，整个屏幕渐渐暗淡，眼见就要消失，徐巍赶快点是，接受这个游戏邀请。
这个时候，走廊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亮起应急灯，护士跑来说是电路故障，不到一分钟，电路又恢复了正常。
徐巍走下医院大厅，他向位于医院西楼地下停车场的往生室走去，心中充满疑惑。
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因为，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徐巍为了维持生活开销，打了两份工，其中一份就是在每天放学之后到医院的往生室顶岗。
值夜班的老吴因为每天要接送上补习班的孙子，赶不上晚上替班的时间，差点丢了这份工作，江琪听说后给他想了一个办法，让徐巍在这段时间给他顶岗。
徐巍每天都要到医院照看母亲，虽然薪水不高，也乐意接受这份有些瘆人的工作。他的工作十分轻松，只用在顶岗期间打扫好卫生，然后静静等待老吴回来。老吴一张黑脸，看着凶巴巴的，但是经常会早点赶过来，有时候还会给徐巍捎点家里做的晚饭。
徐巍每天顶岗时间从五点半开始，最晚到七点半结束，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早早过来，要是赶上有遗体出殡，就会叫上他搭把手，客气的家属往往也会给他一个不小的红包。
不过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他咀嚼游戏中提到的每一个字。
这个任务有暴露的风险？
他走到去往生室的电梯口，下意识地向后望去，一楼的候诊大厅里坐满了人，他们的双眼都紧紧盯着头顶的液晶显示屏，深怕错过上面自己的名字。
这时，有几道藏在人群中的目光和徐巍对上了。
下去的电梯迟迟没有过来，徐巍决定从外面的汽车通道下去。
徐巍留了心眼，果然他发现大概有两人始终在通道外面徘徊，眼神死死盯住出口处。
徐巍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顺着通道走下去，闷热的风迎面扑过来，走到尽头朝左转个弯，空气霎时变得寒冷，舒缓的音乐从空荡的尽头传来，尽头处亮着柔和的灯光，那儿就是医院新改造的往生室了。
往生室前面稀落停着几辆车，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徐巍走进往生室立刻就闻见浓烈的香烛味，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七，老吴早早就去接送孙子，只剩下管理员黄纯雄正打扫着地上香灰。徐巍上去要帮忙，黄纯雄摆手说：“这不要你插手。”
徐巍知道，黄纯雄又进行了一些仪式。医院虽然明令禁止不能在往生室进行各种丧葬仪式，黄纯雄还是照做不误。黄纯雄是老手艺了，世代在城西经营香纸铺，后来社会移风易俗全部改为火葬，香纸铺关了大半，他不愿丢了手艺更不愿去殡仪馆，就来到这医院，先是在太平间后来改成往生室，一干就是十几年，这期间无一纠纷投诉。
徐巍收拾好桌子上的塑料花果，看到放在角落里的绿色垃圾桶，里面和往常一样，堆满了扎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垃圾袋。
黄纯雄收拾妥当，又朝着正堂的排位默念了几句，就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
徐巍还是忍不住，提着扫帚问道：“黄师傅，今天怎么这么郑重？”
黄纯雄眉头一皱露出不悦的神情，徐巍知道自己又触了忌讳，赶忙埋头打扫起来。
黄纯雄闷声抽了几口烟，忽然说道：“今天半路送来一个不清不白的‘蒙头’，说是先在我们这里放个晚上，晦气的很。”
徐巍听完后背一凉，他下意识朝身后的冰柜望去。
黄纯雄口中的‘蒙头’指着的是头部遭受重创的遗体，半路指的还没有进医院就已经去世，不清不白自然说的是身份不明。这些隐晦的话，徐巍天天在这里帮忙也能听明白。
黄纯雄又交代说：“读书娃，今天就莫在这里乱耍了，老吴过来了你就早点回去。”
徐巍不敢多想，又觉得时间紧迫，现在已经是四点五十，就说：“我先去把垃圾倒掉。”
徐巍拉起绿色垃圾桶，他觉得今天它比往常重了好多。
任务指示地点是医院东边一个总的垃圾站点，比他经常去倒垃圾的地方远点，要穿过整个地下车库，和往生室处在相反的两个点上。
虽然是每天常规的工作，可是今天他的心脏怦怦跳着，紧张极了，出门时还忘记把门口的垃圾一起带上。
这个时候，他看见门口停着的一辆车里面冒出一个人头，他赶忙低下头快步朝东头走去。徐巍没走多远，车里面就下来一个人，径直朝往生室走去。
徐巍的脚步不由更快了些。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整个身子都缩在黑色立领长风衣里面。
黄纯雄见有人进来熄灭手中的烟，待见到来人古怪的样子他还是客气说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黑衣男子低声质问道：“今天送来的东西在哪里？”
黄纯雄皱起眉头哼声道：“东西？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
黑衣男子便不理他，直接朝冰柜处走去，黄纯雄健步上前想要阻拦，伸出的手臂却像撞在一块石板上，阵阵酥麻。
黑衣男子走到冰柜前，没有丝毫犹豫就要打开左下角一个没有挂标签的冰棺。
“住手！”
黄纯雄叫着冲过去，黑衣男子已经拉开冰棺，阵阵寒气从里面四散开来，黄纯雄想要强制关上，双眼立刻瞪大，喉咙干涩。
“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亲手把她放进去的……”
黄纯雄正诧异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破风声，他双眼一黑，晕倒在地。
黑衣男子熟练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匣子，拿出里面的注射器，朝黄纯雄的静脉里注射进半管蓝色液体。
黑衣人站起身，犹豫片刻后按住左耳说道：“老板，货已失窃。”
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你是干什么吃的！”
“这里一直在我监控之中，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
“发动这里所有的猪猡，给我找，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是！我立即行动。”
黑衣人耳朵里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更见冷漠说：“你的任务失败了，从现在开始你也是猪猡，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黑衣人松开手指，拿起藏在黑匣子里面的袖珍手枪抵在自己的后颈上，坚毅黝黑的脸庞渐渐扭曲，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只不过现在轮到他自己。他叹息一声闭上双眼，扳机也随之扣下。
黑衣人没有倒下，只是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已经失去了活泼的光彩。
他朝外面机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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