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墙壁半毁的巷子里,段明诚没有被打昏,在最后关头,一条扁担帮了他,击退了孔武。
持扁担的是一名赤膊大汉,如果徐良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就是当日在喜鹊桥上误打误撞替陆桢解了围的挑粪汉子。
此时,他却能击退化身为佛门金刚的孔武。
他手中那条扁担普普通通,可是孔武的金色手掌落在上面,却没能毁其分毫。
孔武退后,看清楚赤膊大汉的样子后,目光一凝,沉声道:“姓陆的要管这事?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如今可不是甲子前!”
赤膊大汉提着扁担,魁梧的身躯将段明诚护在身后,瓮声瓮气地对孔武道:“小师叔说,若是甲子前,他未必会管,可是现在,他不得不管。”
孔武皱起那双浓眉,厌憎地道:“我平生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听得人云里雾里,费脑筋!”
赤膊大汉听完,把手一摊,道:“其实俺也没听懂。”
“书生,你来解释解释。”孔武朝段明诚喊。
赤膊大汉也向段明诚看去,同样渴望知道答案。
段明诚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在下不是很肯定,只猜测陆道长的话,应该是与徐良兄弟有关。”
孔武神色一动,皱眉问赤膊大汉,“姓陆的跟徐良什么关系?”
赤膊大汉没有迟疑,很坦诚地道:“关系谈不上,他们前后只见过两次,不过,小师叔好像曾借祖师爷之手,送了一样东西给徐良。”
闻言,孔武和段明诚齐齐变色。
“是什么东西?”两人不约而同问出声。
赤膊大汉捎了捎头,干笑道:“俺也不是很清楚。”
段明诚的脸上露出可惜之色。
孔武却是翻起白眼,瞪着赤膊大汉,很不客气地道:“要你何用?不给我说清楚,那你现在来拦着我,是几个意思?”
赤膊大汉摇头,一脸憨厚,道:“俺没有要拦你呀,只是替小师叔来转告你们一句话,正巧看到这位书生被你欺负,一时不忍,才出手帮他一把,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爱欺负人。”
孔武恼怒。
段明诚错愕。
“洒家爱欺负谁关你屁事!”孔武气得蹦出了藏起来多年的口头禅,伸手指着赤膊大汉,怒道:“要打就打,别在这废话,洒家倒要看看,是你吴痴人的童子功金身硬,还是洒家的佛门金刚不坏强!”
赤膊大汉,名叫吴痴人。
此时他面对孔武的挑衅,完全是无动于衷,摇头道:“来之前小师叔已经叮嘱过,不让我跟你打架。”
孔武冷笑,道:“那你可千万别还手,洒家保证打不死你!”
说着,他就要动手。
“且慢!”
段明诚喝止,对吴痴人道:“陆道长让你转告我们什么话?”
“这个……俺想想。”吴痴人拍着额头,啪啪作响,似乎真的忘了,过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道:“俺想起来了,小师叔说,今日黄昏,日平西山之时,河水淹过龙王膝。”
“什么?!”段明诚和孔武再次齐齐变色。
“需要俺再说一次?”吴痴人皱眉道。
没有人回应他。
噔噔两声大力蹬动地面的声音响起,段明诚和孔武腾空而起,各自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屋顶上。
一道往城北湖畔书院,一道向东去罗府大宅。
“着什么急呀。”吴痴人站在原地咕哝一句,然后走出小巷,渐渐消失在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之中。
——
药炉。
竹林中,草堂外。
一身儒袍的陈奉知恭立着,身姿挺拔。
“药师。”他向草堂里的老人请安。
“你来了。”老人颔首,目光落在陈奉知身上,突然咦了一声,发现了陈奉知身上的不一样,眼里浮现欣慰之色,道:“你突破了?何时的事?”
陈奉知不骄不躁,恭敬说道:“数日前有所领悟,今日晨起,才突破。”
老人小心问道:“开门见山?”
陈奉知摇头,脸上露出苦笑,道:“学生愚钝,没能开门见山,而是……另辟蹊径,推开了天窗,如今只窥得井口大的天地。”
“哦?竟然如此。”老人讶异,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道:“其实这一境界,并没有所谓的大道和独木桥,开门或者开窗,都只是一种途径,同样是见,重要的是,我们透过这种途径所见能见到的天地。”
陈奉知认真聆听,然后对老人深深一拜,道:“药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老人含笑点头,对陈奉知很满意,道:“你虽然起步比别人晚许多,根骨也平平,但是慧性,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这要是老夫始终看好你的原因,希望,你会是山崖书院的第一个。”
闻言,陈奉知脸上也微微动容。
他很清楚老人所说的山崖书院第一个是指什么,更加清楚这句话里包含着老人对他寄予的厚望有多大。
君子重情,行止于礼。
于是,他跪伏在地,对老人行叩拜大礼。
老人越加欣慰,抬手道:“起来吧,修行之事,在于你自己,日后成就如何,全凭你自己。”
陈奉知听在耳里,铭记在心中。
老人等陈奉知站起来后,内心情绪也恢复如常,道:“唤你来,是有要事。”
陈奉知认真聆听。
老人缓缓说道:“今日黄昏,日平西山之时,河水淹过龙王膝。”
陈奉知猛地抬起头来,神色凝重,但是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惊喜之色,破天荒地疑问出口:“当真?”
老人点点头,并没有责怪陈奉知的失态和无礼,因为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感到意外和震惊。
“药师有何吩咐?”陈奉知恭敬地问,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身处这座城的所有药炉人的机缘与造化,老人必定已经想好了安排。
“事出突然,要请示上面,已经来不及,老夫就擅自做主,此次由你带领两个小家伙去,至于选择谁去,由你做主。”老人说道。
陈奉知心中微动,深深地对着草堂一拜后,起身离去。
同一时刻,河洛城里的所有世家、氏族,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日平西山,河水淹过龙王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