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B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一天，是段子宸的生日。
雪白的片羽盈盈从天边坠下，甫一落地，便化了干净，接在掌心，却能依稀辨出晶莹的面貌，像是白日里细碎的星辰，见不得光，守不了暖，可仍有转瞬的光华。
她想，一定是自己的手太凉。
那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三，也是下了这样一场不期而遇的雪。
从图书馆出来，一路湿滑，她几次差点都要摔了跟头，他看不过去，牵住她的手，挣脱不过，只能跟着他一步步走进渐起的飞雪里。
他的手，怎能这样暖和。她没由来地想。那个平素极是惹人不快的公子哥，竟首度看起来，没那么招人厌烦。
随他取了蛋糕，才知，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说，派对办腻了，想清静清静，却又觉一个人没劲，才叫她过来。
她自是惊讶，可他之前什么都没说，她连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后来，冒着被宿管发现的“危险”，她偷偷用电热杯，给他煮了一碗寿面。
惯常在她面前讥诮的调侃，他没有再说出口，只默默将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她记得，他在蜡烛前许下的愿望，“希望，有人能记住我的生日”。
这愿望，实在卑微的令人心酸。明明看着那样光鲜，却是连父母都忘了他的生日。而他身边虽然围着一堆所谓的朋友，但也没有一个能记住。
“我会记住”，她对他讲，“我不会忘记的”。
他嗤笑一声，“我用不着你来可怜”，他仍是说着难听的话，眼角却红了。
有时，走进一个人心里，难如登天，却也能如此简单……
鉴于自己做的蛋糕，实在上不了台面，苏以沫提前两天就预订好了。这天一大早，她先去市场买了鲜肉和蔬菜，又取了蛋糕。
备一桌生日宴，竟是从早忙到晚。接了小念回家，母女俩悄悄计划着，该给他怎样的惊喜……
于段子宸而言，这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无意扫到日历上的日期，才发现，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日。
他回国后，母亲邵芸第一次给他打了电话。她关心易海对段氏的收购脚步，了解了公司一派老臣的动向，甚至询问了他婚礼的事宜，却独独没有提起他的生日。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不知，可每次面对自己这个所谓的母亲，他都只有一种感觉——冷漠。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从骨子里渗出来，连伪装的笑容都做不到。他像是她锻造的一柄利器，可以为她的事业披荆斩棘，却从不像是她的儿子。
他以前，并未将这放在心上，因为，自己跟她一样冷漠。他想，或许他只不过是她跟男人避*孕失败的结果。
可是，当他有了孩子，为人父母，他对邵芸的种种，却是不解。原是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对子女这么冷漠，即便是他曾避之不及的女儿，如今都成了他心尖的珍宝。
“好，我挂了”。问完自己想知道的，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那头便已挂断。
他眸光一暗，缓缓放下手机，唇角浮起极冷的笑意，却是嘲问自己，何时也这么天真起来。
整日未断的碎雪，让傍晚的天色暗得更快，他回去的路上，城市的灯火已无声亮起，可到了楼下，抬眼一望，家中却没有丝毫灯迹。
心下无端一凛，上次他碰到这种情况，还是她和孩子被别的男人接走的时候。
上楼的脚步，也跟着步履沉沉。
他极慢的旋开门锁，门被推开得那一刻，却是几许莹亮的光束伴着生日祝歌，由远及近，“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昏暗的光线下，他只看得见苏以沫和女儿捧着插满蜡烛的蛋糕，离他越来越近，直至眼前。
在他尚是怔愣间，女儿已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娇声道，“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张嘴，却如鲠在喉。
“*蜡烛吧”，她浅浅笑着，目光中一片温煦。
这个女人，太可怕，他抑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能轻易地就让自己心跳加速，还将他的面具打得粉碎。
脸仍是紧绷着，可耳根处一抹爬起的红痕，到底泄露了他悸动的情绪。吹灭蜡烛，灯被打开，他的世界，也一下子亮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