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对辛克莱开了个玩笑。
命运对所有人开了个玩笑。
狮心王，昔日的英雄，人类的希望，竟成为亡灵的君主。
真是个讽刺又离奇的转折。
雷恩转身看向亨特手中的白狮旗，神色复杂，感慨万千。
安娜误以为雷恩是对狮牙营的表现感到失望，她既自责又羞愧，于是屈膝请罪。
“大人，恕我无能，贻误战机。”
雷恩在冲锋时通过巡林鸟的视角将实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事实是狮牙营的士兵拒绝服从命令，但他认为在当前情境下，他有必要处罚安娜。
处罚安娜并不是为了惩罚她的无能，毕竟她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换作雷恩自己用三个月来训练一支由陌生士兵组成的部队，恐怕连保持队列整齐都很难做到。
相反，此时对安娜做出处罚，其实是为了帮助她凝聚队伍，巩固她的指挥官地位。
未知令人畏惧，狮牙营的士兵没有与亡灵交手的经验，面对数目两倍于己方的亡灵，他们若是英勇冲锋，那反倒是不合情理的怪事。
但他们并非不知廉耻的兵痞，否则也不会被选入狮牙营，在目睹雷恩与猎魔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消灭亡灵军队后，他们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恐惧是多么可笑。
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的羞愧并不比安娜少，他们心里明白自己的怯懦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但指挥官安娜非但没有推卸责任，反而替他们扛起了罪责。
这份担当与包容赢得了士兵的忠心，他们看向安娜背影的眼神有所变化。
为了加深安娜对麾下士兵的领导力，雷恩令她卸下盔甲，随后扬起骑鞭，抽打她的背脊。
“啪！”
“啪！”
骑鞭甩出令人胆寒的气爆声，除了拥有恶魔之瞳的尼娅，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雷恩是在演戏。
年轻的士兵们眼睁睁看着可敬且可爱的指挥官跪在皑皑白骨上，为他们的怯懦承受鞭挞，不禁攥紧拳头，红了眼眶。
雷恩连续挥鞭十次，接着抛下骑鞭，扫视手牵缰绳列队站立的士兵，朗声说道：“人们总是敬畏未知的事物，你们没有见过亡灵，所以你们会犹豫，会恐惧，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是赫仑王朝的白银骑士，在初次面对亡灵时同样会不知所措。现在，我已经向你们证明，亡者的军队并非不可战胜，我希望下一次面对亡灵时，你们能鼓起勇气。”
说到这里，雷恩走到亨特身旁，伸手取来白狮旗，将旗帜指向上空。
“白狮旗所指的方向，前进即是胜利！”
亨特在服用生命之泉时曾说以后他就是雷恩最忠诚的猎犬，忠诚与否尚未可知，不过他确实是条好狗，听到掷地有声的宣言后，他立刻屈膝跪下，仰头高呼。
“愿为吾王陷阵！”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效仿，除尼娅以外其余四位猎魔人纷纷跪下。
紧接着，安娜与狮牙营九十二名士兵异口同声，山呼不止。
“愿为吾王陷阵！”
“愿为吾王陷阵！”
“愿为吾王陷阵！”
面对此刻情景，雷恩心绪激荡，想起了一句话：男人的天堂在马背上，在酒杯里，在美人的胸脯上。
现在他大概能理解男人的天堂为什么在马背上，但他眨眼间便平复了内心涌动的激情，因为他的天堂不在马背上，而在圣贤的经典里。
他抬起左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低头看向握在右手的黑色颅骨，说：“交给你一个任务。”
“主人尽请吩咐。”辛克莱的灵魂之火正在兴奋地飘动，因为牠意识到雷恩在冒充狮心王。
雷恩环视四周，把辛克莱的颅骨安在另一名尸巫的躯体上，指着地上那些还算完整的骨架说：“让牠们动起来。”
接着，他转头对安娜说：“把你的士兵分成四队，轮流进行实战训练，你亲自带队，尽可能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二十人以内。”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狮牙营士兵听的，假如他们认为这只是一场没有危险的演练，那么他们很可能不会全力以赴。
辛克莱扭动脖子，用几分钟时间熟悉全新的躯体，随后用双手食指与拇指做了几个法术手势。
三十多具骷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牠们有的拎着骨刀，有的举着骨矛，还有一个骨架粗大的骷髅拎着自己的左臂前臂尺骨作为武器。
狮牙营士兵在安娜的指挥下向骷髅士兵发起进攻，雷恩骑在马背上旁观，没过一会儿，他便失去兴趣。
在二级魔剑士的视角里，这些属性尚未达到一级战斗职业者水平的士兵与骷髅杂兵的战斗就像是小孩子拿着树枝木棍在嬉闹。
既是因为无聊，又是出于身为法师对于未知现象的好奇，他伸手拍了下辛克莱那漆黑的后脑勺，问：“骷髅士兵为什么能动？”
辛克莱一边操控骷髅士兵，一边回应：“亡灵会行动，就像人类生来就会呼吸。”
“不，我问的是牠们为什么能动。”
雷恩停顿片刻，更加详细地阐述自己的疑问。
“你不能说话，因为你只有骨骼，没有制造声音的器官，据我所知，人类和野兽不仅需要骨骼来提供支撑，还需要肌肉来提供移动躯体所需的能量，除此以外，躯干与四肢的运动还要受到大脑和……和神经系统的控制，这些骷髅士兵既没有肌肉，也没有大脑和神经系统，牠们为什么能动？”
辛克莱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倒，眼眶内的灵魂之火陡然凝固，过了半晌才重新跳动起来，给出回复：“主人，您的问题在我看来无法解答，也无需解答。亡者与生者不同，亡灵是另一种生命形态，是人类无法理解的高等生命形式，人类需要呼吸，亡灵不需要，人类需要进食，亡灵不需要，既然如此，亡灵为什么要像人类一样，依靠肌肉来行动呢？”
雷恩认真思索半晌，觉得辛克莱的话有些道理。
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他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尸巫没有血肉也能行动，没有耳目却有视觉听觉，但没有发声器官就不能发出声音呢？
所有现象背后都有其原理，雷恩对此坚信不疑，因此，他不认可辛克莱的看法，他认为世上没有无法解答且无需解答的疑问。
但是，辛克莱有一点没有说错，亡灵是不同于人类与野兽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从这一点出发，雷恩很快找到思路。
作为另一种生命形态，也许亡灵另有一套体系。
比如，牠们的灵魂之火替代了大脑与神经系统。
至于亡灵为躯体供能的机制，雷恩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牠们既不像钢铁傀儡和魔像那样由魔力水晶提供能源，又没有维持生命的器官和肌肉组织，究竟是怎么为躯体供能呢？
也许在亡灵法师奉为圣经的《亡灵法典》中能找到答案？
可《亡灵法典》是禁书，除去流落在黑暗世界的几部手抄本，其余副本都和真迹一并封存在七色高塔高层，由传奇法师轮值监守，仅有寥寥几位高阶法师拥有借阅权限。
看来，还得多抓几个尸巫来研究，毕竟法师不能轻易放过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