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ter?”黛娜歪着头,看向沙发上的主人。
庄园里没有开灯,余晖从窗外斜斜地照射进来,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缓慢爬行,留下一道道温热的方格。贝优妮塔和贞德带着米莉亚去伦敦采购珠宝了,同时还带上了罗莎与巴德尔,因为他们在获得卡玛泰姬的合同之后就打算离开,完全不担心亲生女儿的生活问题。这一次贝优妮塔和贞德要给罗莎挑选礼物,同时为米莉亚确定着装风格和珠宝风格,罗莎也是重要的意见提供者。现在庄园里除了被派遣到魔女身边担任护卫的姐妹会人造人卫队以外,只有以黛娜为首的女仆安保团队。
皇帝坐在橙红色阳光无法找到的沙发上,将自己置身于如水般沉静的阴影里。听见黛娜的问询,皇帝点了点头,于是人造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走上地毯前轻车熟路地脱掉了黑色高跟鞋,用包裹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脚走上羊毛地毯,动作娴熟地往他空荡荡的杯子里倒满深棕色的酒液。
黛娜注意到皇帝手指上干涸的棕红色血迹,她沉默地用手势命令下属拿来毛巾,然后将冰桶里的冰块包裹起来,坐在皇帝身边将毛巾敷在他的手背上。自她诞生以来,黛娜从未见到过皇帝如此愤怒。即便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烧,皇帝依旧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就连饮酒时的动作也不急不缓,看起来不像买醉反而像是在品酒一般。昂贵醇厚的烈酒也无法让皇帝的内心有丝毫松懈,甚至不能让他的脸颊发红,只要他愿意,就算喝光整个酒窖里的酒水他依旧能保持清醒。
没有任何人类能比禁卫军更加纯洁、更加坚韧,每一位禁卫军都是他亲自设计并参与制造的完美生物,是基因工程的巅峰科学造物。但苏皮卢利乌玛斯承受的致命伤超出了禁卫军那永恒生命的承受极限,如果不是此前实验时用奴隶培育了足够多的备用器官,如果不是他紧紧抓住苏皮卢利乌玛斯的灵魂,用咒语与祷文驱逐使伤口不断恶化的邪恶力量,推动禁卫军的身体开始以超出设计上限的速度自愈,苏皮卢利乌玛斯很有可能会熬不过这场长达三十二个小时的手术。
禁卫军受到伤害只是令他愤怒的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他进入银色石门后所听见看见的一切。即便温柔体贴本质是Love Doll、实则能够徒手捏扁钢筋的人造人黛娜在旁低声耳语抚慰皇帝的情绪,可他还是不愿意告诉包括黛娜在内的其他人任何有关他和苏皮卢利乌玛斯遇到的情况,因为那些信息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雅索克人已经去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他们遵循古老的预言,自愿前往被称为冥界的时空结构伤口,那柄远古时期被制造出来的黑曜石猎矛起到了出乎意料的作用。
如果要用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来描述的话,那应该就是《星际穿越》中主角进入高维度所看到的景象,只不过皇帝的所见所闻并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心智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他也没有全然相信那些高维度实体透露的信息。或许那不是谎言,但在错误的时间知晓正确的信息本质上与谎言无异,唯一可以告诉劳拉·克劳馥那位考古学家的信息,只有雅索克人是自然生长演化的人类,所谓的血月女神也并非雅索克人想象中的神祇。
愤怒之后就是冷静的统筹与计算,这是皇帝强迫自己平复情绪的常用做法。他不会和普通人一样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那是对时间的无耻浪费和对理智的亵渎,身上的责任也不允许他拥有个人情绪。
不朽之城、拉托维尼亚和火星铸造厂的军工产能预估。瓦坎达的工业订单和农产品进出口贸易结算。不朽之城与火星的贸易差额,行政命令的产能提升。羽蛇神苏醒导致的自然灾害对全球粮食产量的影响,罗马尼亚行省农业结构调整能够创造的收入,拉托维尼亚行省的粮食存储仓库和储油罐。摄政与内政部建立的中央银行与欧洲央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沟通,阿尔巴尼亚的债务危机,摩多瓦尔的政治乱局,公民医疗体系遇到的麻烦和资金缺口……
皇帝倒吸了一口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紧接着黛娜又为他倒上了满满一杯酒,还添加了不少冰块。
针对德国的债务炸弹与汽车制造业收购桉,纽约的威尔逊·菲斯克雇佣的游说集团开始对娱乐大麻合法化进程贿赂众议院议员。禁枪、禁毒、打击贪污腐败。梳理过去的财政预算,梳理过往与黑帮有关的的刑事桉件。杀人、杀人和杀人。常规作战部队训练情况,特种部队筛选名单与背景审查,辅助军与骑士进行的联合演习。常规军械的改进与研发,老式装备的库存与训练,打击民间民族主义武装和宗教武装派系……
数百项决策在他的思考模式中不断运行,他用自己的心智去衡量决策利弊以及后续影响。皇帝冷静了下来。幸好他还有维克多·冯·杜姆,否则仅凭现在这种公务员队伍尚未完全培养的情况,他自己都有可能没法处理这么多事情。“给我来一块煎猪排,厚一些。还有一杯威士忌。”他说,“送到书房,我会在那里弹钢琴。”
晚餐之后,当他被埋进柔软的床垫与毯子里的时候,他开始讲起自己的所见所闻。
一直以来,贝优妮塔和贞德都是少数能让他吐露少量心声的人。虽然魔女的智慧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发表自己的意见,为他提供思考的方向,即便没有建议他也愿意向她们倾诉,哪怕只是说些傻乎乎的的笑话也好。只不过这一次,两位魔女听见他透露信息之后,一贯带有冷静与漫不经心的脸上瞬间变得有些惊恐,虽然她们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但那个消息带来的震撼仍旧挥之不去。
“你……你和至尊法师说过这件事了吗?”贞德皱着眉头问道。薄毯子歪歪斜斜地披在她的腰间,几乎没有盖住多少皮肤,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件事难道不是很重要吗?”
“没有,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萨洛蒙摇摇头,“尊者禁止我透露消息,错误的时间知道正确的信息极有可能会导致某条命运之线覆灭。现在正是尊者与维山帝博弈的关键时刻,尊者不愿意知晓这个消息。”
“但那是至尊法师的死因,这是影响整个银河大事。”贝优妮塔表情少有地认真,“或许至尊法师知道,但尊者不知道你也知道,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
“谢谢你,瑟蕾莎,我第一次知道你能说出这种长句。”贞德见缝插针地说道,惹得只穿着黑色丝袜的贝优妮塔用枕头砸了她一下。“不开玩笑,如果尊者不想知道,我建议你接受这个建议。”玩笑过后,一向极少发表决定性意见的贞德一边看着仰面朝天的萨洛蒙,一边把手往下伸感受着黏湖湖的感觉,“这样能避免所有人都伤心。别难过了,我来让你开心一下。瑟蕾莎,你也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