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姓单,单名一个“雄”字,靠打猎为生,有一个小女儿,叫香妹。单雄住的地方距离割踏寨还有五六里山路,一处比割踏寨更小的寨子。寨子里只有五六户人家,都是汉人遗民,为了不暴露赵桓一伙人的身份,他们从后山上来,把马藏在屋子后面的密林里,这才来到单雄的家中。
“香妹,来客喽!”单雄把野猪抛在地上,叫着女儿的名字。
“不是说今天会回来的早些,如何现在才回来?咱这山沟沟,哪来的客人,爹爹又来逗人家了!”
人未到,声音却已经到了。下一刻,一个健康爽朗的姑娘已经站在了面前。年纪在十三四岁,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长长的头发拢在脑后,用一根红头绳扎了。上衣略微显得小了些,胸前鼓鼓的,仿佛要裂衣而出了。
看到真的来了客,姑娘羞红了脸,也不答话,跺跺脚扭身回屋了。
单雄抱怨两句,打水让赵桓等人洗脸,这时候,劭成章派上了用场,帮着官家宽衣、梳洗,忙活完了,就在院里支起一口大锅,将洗干净的猪肉扔进锅里,又倒进一些蘑菇、蕨菜之类的野菜,很快,香气飘满了小院。
正在添柴的香妹正在望着赵桓,不期然目光相遇,脸儿一红 ,马上低了下去。
“香妹,去借些酒来!”
“咱家的不是昨天刚买来吗?”
“那哪里够,再去弄些!”
“你上月借的还没还,怎么又借?”
“让你去,你就去,恁地罗嗦!”
“哼!”
妮子气归气,还是去了。
看得出,父女俩感情很深,这一席话儿,听在赵桓耳朵里,不觉得厌烦,倒是感觉很温馨呢!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家啊!皇宫之内,哪有这般贴心,哪有这般惬意?出来了多长时间?很久了吗?那边的人和事,仿佛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沉思的功夫,单雄搬来两坛子酒,大大小小的碗碟足有三四种之多,看来,今天来的客人太多,主人家里没那么多碗筷呢!
香妹回来了,又带来一坛酒,还有些用具。
酒倒满了,单雄端起来,敬到赵桓面前,道:“官家,喝一碗咱的酒吧!”
他知道了赵桓的身份,赵桓也不掩饰,接过来,一饮而尽。抓起一块肉,也不用筷子,径直啃起来。
香妹在爹爹的督促下,也过来见礼,末了嘟囔着:“哼,人家早看出来了!”
“嗯,你来说说,如何看出来的?”赵桓满嘴流油,也不自持身份,大吃起来。
香妹扳着指头,道:“您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这是只有官家才能穿的衣服;那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应该就是公公;这几个人,你不说话,不敢坐的,一定是你的属下。还有呢,人家都懒得说!”
平常女子,见到他无不谦恭变色,这个女孩真的很大胆啊!
正吃着,忽听一声长嘶,赤电马的叫声。马就藏在不远处,山中又静,听着着实惊人。王德起身道:“臣去看看!”
赵桓微微颔首,王德转身的当口,撇一眼香妹,大黑脸似乎红了一下。这个王德,事无巨细一定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做殿前司都虞候这是优点,做领军大将呢?
猪肉闻着香,吃起来口感与牛羊肉还真是不一样。赵桓是第一次吃猪肉,平生第一次,只觉得从里往外哪都是香的,这么好吃的肉,皇家为什么不吃呢?碗里的野菜、蘑菇也好吃,配上这儿的酒,就越发地香了。
“咦呀,受不了啦,活活香死个人咧!”
“喂,我说,狗屁皇帝,给我一口不行吗?”
“呜呜,人家没吃猪肉已经太久了,足足813年了,可怜可怜我吧!”
宋强也闻到了猪肉的香气,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胡言乱语着。赵桓正忙着吃,都顾不上与主人客套,哪有功夫理会他,就是有功夫也懒得理他。
“噗哧”一声,赵桓顺着声音望过去,红彤彤的火焰映在香妹的脸上上,爽朗的女子凭添了些妩媚。
赵桓道:“你是在笑朕吗?”
香妹抬头,看看官家又瞧瞧爹,还是忍不住,又笑了。
单雄道:“你个丫头真是没规矩,将来还要嫁人,难道到了婆家也这样?”
赵桓心情好,倒也说不上怪罪,问道:“你来说,朕有什么好笑的!”
香妹将辫梢耍到脑后,眼睛里荡漾着神采,道:“真的?”
“真的!”
“你难道没吃过猪肉吗?”香妹扬脸问道。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愣。再看看陛下的尊容:腮帮子上尽是油,左手抓着一块肉,右手撕下一小块,嘴里还在嚼着。这哪里象官家,更像一个从来没吃过肉的人嘛!
赵桓道:“是啊!朕从来没吃过猪肉,不但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香,真是香!香妹的香……”
“哈哈”,大家笑起来,香妹气得扭头不理人哩!
跑了一天,真是饿了;吃得痛快,喝得痛快,两刻钟的光景,已是酒足饭饱。赵桓打一个哈欠,疲倦接踵而至,单雄将官家接进自己的卧室,刚想说上几句,赵桓躺在床上,已是鼾声如雷。
赵桓睡得很沉,什么梦都没有做,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睡得这么好了。可是,到了后半夜,忽然就醒了。屋里的油灯还亮着,风儿吹过,将灯火吹向一边,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朱孝庄萎在椅子里,姿势很不舒服,人却睡得很死。
如何就醒了呢?
猪肉的香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唉呦,真香。
从鼻子使劲地嗅着,又闻不到什么,真是咄咄怪事啊!
“铮”地一声,开疆剑竟响了一声。赵桓一把抓住宝剑,低头再看,剑真的从鞘内弹出三寸,剑刃泛着寒气,上面还有灯的影子。
这是什么征兆?
赵桓再难入睡,爬起来,披了件衣服,来到院子里。
新月正西,应该到了寅时了吧?
整个天地沉在黑暗中,只有窗户上的灯影令人感到些许温暖。野兽的叫声时断时续,那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大门口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王德还是哪个!
来到近前,赵桓轻声道:“着实辛苦你啦!”
王德回身见礼,道:“臣职责所在,又怎么会辛苦。因为臣无能,陛下才到了这么个地方,臣,臣……”
赵桓拍拍爱将的肩膀,打断他的话,再让他说下去,他会哭起来的。
为他想想,也真是的。三千班直,只剩下这么几个人;王希夷冒死引敌,生死不明。这时候,死反而是容易的,怎样保护好官家,才是更难的事啊!
“瓢漏了说瓢,碗破了说碗,这事怪不得你,你就不要自责了。”赵桓深吸一口气,“打听过没有,从这里如何回统军川大营!”
王德道:“臣问过单雄,从此处行百余里山路,翻过几座山,出了赏移口就是统军川了。”
这说着话,忽听远方的山梁上冒出一点灯火。瞬间,一条灯火长龙已在眼前了。
这个时候,来了这么多人,所为何事?
单雄被叫起来,看到远处的火光,大惊道:“官家快走,迟则不及!”
单雄拉着香妹道:“你带官家从后山下去,直奔赏移口。赏移口知道吗,爹前年带你去过的?”
香妹从没见爹这么惊慌过,就是看到老虎、豹子,爹也没这样过。姑娘急着点头,道:“爹,你呢?”
“傻丫头,爹得把这伙人引开,否则都走不脱!”单雄摇着女儿的手,安慰着,“放心,方圆几十里没有爹没到过的地方,爹会到狼牙涧与你们汇合!”
单雄留下了三匹马,不知做何用处。
赵桓一行,急匆匆上马,两人一马,王德与香妹共乘一骑,没入黑暗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