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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错将错乞丐充义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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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蚨祥里,已经上来顾客,伙计们在柜台里忙着应付。各色绸缎,斜依在柜架上,一字儿摆开,流光溢彩,甚是耀眼。德蚨祥掌柜的看见对面钱庄的黄掌柜,领着两位五品官员进来,就忙着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柜台,迎上前去,一边拱手作揖,说着客套话,一边将一干贵客请到柜台后面的账房里,让伙计们忙着看座沏茶。

甄永信扶着义父坐了上座,随手示意钱庄的黄掌柜坐下,同时自己也两手轻提一下官服的前摆,挨着义父坐下,不等绸缎庄的掌柜的开口,就一本正经地开了腔,“本官是济南府盐政使,此次和家父来天津,是要为舍妹办一份儿嫁妆。”说着,拿手指了指旁边的钱庄黄掌柜,“黄掌柜是我的朋友,他告诉我说,贵行是天津卫最好的绸缎庄,我和家父就来了。”

黄掌柜见五品官员认自己作朋友,心里挺展样儿,自制不住地咧着嘴,冲德蚨祥掌柜的点点头,表示认可。德蚨祥掌柜的,见有朝庭命官来店里相看绸缎,刚要把柜里的货色品种报上来,甄永信开口说,“掌柜的何不叫人把贵行最好的存货拿来看看?”

掌柜的喏喏称是,连忙出去吩咐伙计取货。甄永信就心不在焉地和黄掌柜天南一句,海北一句地闲扯,不一会儿,十几种上好的绸缎,就摆到了账房的桌子上,甄永信起身,逐件翻看了一下,又返回身坐下,笑着问义父,“你老看行不?要是行,咱就把银子兑了,把货拉走。”义父一刻也没忘记养子早晨的叮嘱,连连摇了摇头。

德蚨祥掌柜的见老官员摇了头,心里就有点发毛,忙着上前争辩道,“这还不中?老大人,这可是正宗的湖锦,往年都是江南制造局订织的贡品,民间根本无法见到,只是这些年纲纪松驰,才有少量流入民间。”

甄永信急忙起身,站到德蚨祥掌柜的身前,笑着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安慰道,“别急,别急,兄台有所不知,舍妹是家父惯着长大的,是家父的心尖子。舍妹要出聘的,是二品大员济南府府台大人的三公子,家父怕舍妹出嫁时露了寒相,过门后会受委屈,嘱咐我务必要举全家之力,办好嫁妆,这不,老人家还不放心,非要亲自来把握。”

甄永信说着,一屋的人就笑了起来,义父也闭目假寐,装聋作哑,不置可否。

“我看这样吧,”看着义父不肯表态,甄永信又开口道,“女人的事情女人定,舍妹这会儿就在码头的船上候着,掌柜的可否把这各色品种,每样多装一些,拉到码头,让舍妹亲自定夺,岂不省了我等在这儿瞎cao心?”

“极妙,极妙。”掌柜的拍手称是,随即叫来马车,吩咐伙计把十几种绸缎,每色五匹,装到车上,由顺子引路,绸缎庄也派了几个伙计跟着,直往码头去了。这边掌柜的一边陪茶,一边和坐着的人扯一些不相干的奇闻轶事。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天将晌午,顺子领着绸缎庄的一个伙计回来,额头冒汗,眼里却露着得意,告诉甄永信说,“小姐全相中了,只是不知取哪一箱纹银秤兑,叫我来听大人的回话。”

“唉,中号箱里的大锭银子就行嘛。”甄永信显得有些不耐烦,嗔咄顺子道。

顺子听了,觉得挺委屈,争辩道,“小姐说啦,她还要留下一些成色好的银子,打几件头饰,叫你过去帮着看看。”

甄永信听过,越发不耐烦了,向屋里人抱怨道,“这女孩子家,就是多事。”

一屋子的人听了,又笑了起来,黄掌柜也在一边撺掇,“那就烦劳大人走一遭呗。”

甄永信趁便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向两位掌柜的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有劳二位,陪家父坐坐,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带着顺子和绸缎庄的伙计,乘轿而去。

到了码头,先看见车夫、轿夫和绸缎庄的伙计,甄永信笑殷殷地向一干人拱了拱手,回头对顺子说,“你带诸位到拐角那家饭店吃顿饭吧,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忙了一上午,也够辛苦的。这顿饭,咱坐东,菜要多,要好,我到船上看看就来。”

一群人听说五品官员要请他们吃饭,一高兴,把亲爹娘都给忘了,高高兴兴跟着顺子,往街角的饭庄走去。不等把座位安排好,顺子就点了一大堆菜。先叫了几盘冷拼垫补垫补,看看大家已经开始动筷,顺子说还有点儿事儿,要去请示一下主人,让大伙先吃着,就抽身去了码头。

一等顺子跳上船,甄永信说了声“开船!”船夫就将稿竿一撑,船就飘飘悠悠离开了码头,往北京方向去了。

德蚨祥绸缎庄里,两个掌柜的一边品茶,一边扯闲,义父坐在上座,闭目假寐,一声不吭。昨晚吃得过量了,人老体弱,消化不良,肚子里有些不熨帖,时不时难以控制地放出响声,气味恶臭,令人作呕。碍于官员的身份,两个掌柜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向外伸着脖子,尽量离老官员远一些,一边闲谈,一边喝茶。

眼看晌午已过,仍不见甄永信回来,德蚨祥的掌柜的就有些沉不住气,又派了一个伙计,到码头上看看。将近一个时辰,伙计匆匆地回来,说在码头上找遍了,没发现顾主的船,甚至连绸缎庄派去的伙计、车夫也不见了。掌柜听后,有些发毛,脸色开始变白,忘记了作揖,径直过去摇醒了正在假寐的老官员,“知道你家少官人在哪儿吗?”老官员傻愣愣地乜斜了掌柜的一眼,摇了几下头。绸缎庄掌柜的转身又问坐着的黄掌柜,“黄掌柜,你可知你朋友现在何处?”黄掌柜轻拍了下大腿,撇着嘴,也晃了晃头。

“可是,早晨来时,我听那官员说,是你的朋友呀,是你介绍过来的。”德蚨祥掌柜的诘问黄掌柜。

见德蚨祥掌柜的诘问起来,黄掌柜又拍了下大腿,只得讲了实情,“咳,嘛朋友呀?只是说说罢了。早上他到咱庄上,拿两锭大银子兑了些碎银,说过一会儿在你这有桩大买卖,要我陪着过来,一块把银子交割了,我合计是个大买卖,就陪他过来,说的那些话,我只当寒暄,也没在意,嘛朋友呀?”

德蚨祥掌柜的额头开始流汗,抱怨一声,“黄兄坑了我。我真当是你的朋友,是你介绍来的,一丝防范都没有。”说罢,又转身去问老官员,“那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老官员依旧傻愣愣地摇着头。德蚨祥掌柜的又喊来两个伙计,嘱咐把老官员看紧喽,别让他走了,自己领着刚从码头上回来的伙计,赶往码头上去了。

在离码头不远的一个拐角处,看见庄上几个伙计、马车夫和轿夫,正在一家饭馆门口吵架,赶过去问了,才知道,这些人吃过饭,不给钱就想溜,让饭馆掌柜的和跑堂的给逮住了。伙计们却辩解说,这饭是客户请的,不是他们自己要吃的;饭馆掌柜的说,不管谁请的,只要吃了饭,都得见了钱,才能走人。德蚨祥掌柜的问他们,拉走的三车绸缎哪去了?伙计们就说在码头的船上;掌柜的问买绸缎的客户呢?伙计们就说,正在船上秤银子呢。

问到这里,掌柜的彻底明白过来,没再停溜,匆匆赶往巡捕房。巡捕听清德蚨祥掌柜的报的案,就带着掌柜的连同还留在绸缎庄上假寐的老官员和黄掌柜,一块儿回到巡捕房。

见了巡捕,老官员突然清醒过来,肚子也熨帖了不少,不再放出响声,没等巡捕开口,就主动把昨天在城皇庙前行乞时遇见义子的事,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这么说,”巡捕问道,“你当时就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你的义子喽?”

“咳,我压根儿就没什么义子,孤陋杆子一个。”

“哪为嘛不把事儿挑明啦?”巡捕又问。

“唉,我想我一个讨饭的,见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挨冻受罪,人老了,没个照应,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看见有人认我作义父,还是个当官儿的,心想下半辈子吃喝就不愁了,又听他说,他的义父是个哑吧,一时短见,就装聋作哑,稀里糊涂地顺着他了。”老乞丐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又说,“瞧见了没有?他还真没亏咱,给我置办了这一身新衣服,还带咱吃了两顿饱饭。”

巡捕并不怀疑老乞丐的说法,知道他让骗子弄去当了驴子,看看老乞丐身上那套不太合身的官服,觉得好笑,想让他换下,却又没有谁愿出钱,给老乞丐再买一件普通的衣服,无奈,只好没收了老乞丐的顶戴,轰出了衙门。刚出了大门,老乞丐就把新鞋也脱了,夹在腋下,因为这鞋太小,挤了他一天了,太难受。以后,天津卫人就能看见,在城皇庙门口,有一个身着五品官服,蓬头垢面、赤脚行乞的老乞丐,不住地向过往行人作揖行乞,生意居然要比一般的乞丐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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