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余慈眼前时,标枪上不带一点儿劲儿,被他轻松接在手中。
方一入手,金属枪杆上的热量便让余慈手心一颤,皮肉灼痛感觉强烈。外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杆投枪上的符咒本已经处于激发状态,但不知被人施了什么手段,硬是给限制住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沉剑窟主人。
果不其然,沉剑窟主人随即开口说话:“这杆枪就留给你防身吧,符咒激发的力量已经被我封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也炸不了。”
这话听起来可真别扭,不过余慈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能够感觉到这杆投枪表层密密麻麻的符咒之下,拥有的惊人力量。若在危急时刻,把它扔出去,打破这暂时的稳定状态,爆发出的杀伤力想必很是可观。
不过,谁在乎啊……莫名其妙地给我干嘛?
余慈可没有从沉剑窟主人那边收到半点儿善意,感受着周围人们的古怪眼神,他觉得“烫手山芋”这个词儿真是最恰当不过。
随着四名散修逃走,夏伯阳脱身,这里只剩下了两拨五个人,看着局势变得简单,但事实上危险性不知要强出多少倍。一方面文式非那边并非是“温良谦恭让”的代表,另一方面香奴也不可能和他一条心——余慈非常明白这一点。
现在这种情况下,沉剑窟主人却把推到一个“最特殊、最醒目”的位置上,其心可诛!
沉剑窟主人不知余慈心中恼意,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此时他仍未现身,只将声音送入各人耳中:
“不知重器门的这些人,是怎么进入这块地域的。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终究不知秘境中的奥妙,以为毁掉四通阁,就能将咱们困在这里,却完全搞错了方向。”
在沉剑窟主人的解释中,四通阁是剑仙秘境中最便捷的通道集合地,从这里,理论上可以到达剑仙的秘境的任何地方——除了核心区域。
“他们不知秘境之中,最紧要的还是那三道符印,只要破解了那个,就算是遍地机关又何妨?”
文式非疑道:“符印在何处?”
“秘境之中,无所不在,想唤来一观,也很容易。”
说着,空气中骤起一声爆鸣,进入秘境之后,沉剑窟主人首次放开了气息,一道电光蹿入虚空,便在光芒闪耀的瞬间,周围空气猛然一窒。
余慈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一下子陷进了冰窟里,森冷的寒气撕裂皮肤的防护,一层层碾压进来,肉身的感觉因此变得迟钝,但神魂承受的压力却翻着个儿地往上涨。
当压力再上一个层级,余慈自发地进入心内虚空,在这里,感应愈发清晰。
生死符翻转不体,以之为核心的诸般神通外相则略有些凝滞,造成这一切原因,就是在外围无尽虚空深处,传导过来的森寒锐气。在他感觉,那不像是符印的压制,而是一位剑道通神的大能,持剑相对所挥发的剑意。
“若是剑仙所布的符印,这感觉也说得过去。”
但只论“感觉”,又显太过模糊。余慈也记得沉剑窟主人是要他们破解符印,若只如此,谈何破解?
念头微动,他默道一句:“显化!”
一语既出,如有神应。黑缎般的夜空中,无数光芒亮起,那不是星辰的光芒,而是有千百道符纹分形闪耀。心内虚空就像是一张印纸,将外界虚空深处镌刻的符纹拓印下来,纤毫毕现。
这其实也是引气入境的手段,只不过稍加变化而已。余慈能做到这一点,便证明他在玄元根本气法上造诣渐深,活学活用已不在话下。
但也是因为“拓印”,将虚空深处的符印烙在心内虚空中,等于是强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余慈承受的压力也是激增。再度闷哼一声,生死符翻转更快,诸般神通外相,除天龙真形之气所化的鱼龙外,也都略有扭曲。
正头痛的时候,心内虚空的压力骤然一轻,却是外界符印显化的时段过去。余慈长出口气,也顾不得对虚空印下的符纹分形再做确认,匆匆退出来。
环目四顾,除了香奴以兜帽遮脸,看不出究竟,文式非等的人脸色都不是太好看。据沉剑窟主人讲,秘境符印的威力,因人而异,修为越高,承受的压力越大,而修为一旦超越还丹境界,秘境符印的攻击性就会彰显,那时就真正糟糕透顶。
沉剑窟主人对众修士的反应早有准备,话音中便有些笑意:“这是秘境符印第一层,诸位感觉如何?”
众修士都懒得理他。
沉剑窟主人又道:“此符印只针对生灵而设,重器门以外物发力,缺少生灵气息,无论如何也不会触发符印压制,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可惜,不触发符印,又该如何破解?他们想绕过去,代价就是永不得其门而入。秘境的符印,是绕不过去的。”
他这话若有所指,但也没人深究,因为他紧接便说出了后面几日的计划:“秘境开启后,总要十天左右才会消停,时间尚算宽裕。我们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每四个时辰激发一次符印,诸位可趁机感应记忆,以图破解之策。提醒一句,诸位可以利用演天珠记忆符印细节,或许比脑子记忆来得更准确些。”
“窟主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文式非俨然已经适应了发言人的角色,立刻就质疑道:“若依窟主的意思,破解符印之前,我们是哪儿都不用去了……”
此言直指沉剑窟主人之前抛出的“机缘”香饵,已是殊不客气。这种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东西,最容易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一时气氛紧绷。
沉剑窟主人淡淡回应:“四通阁已毁,你们想去哪儿?莫看这片园林广大,其实早被剑气斩破,虚空裂隙处处,又因为此地主人办的一件大蠢事,这些裂隙遍接无数稀奇古怪的地方,等于是无数单向甬道,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生存的死地,当然,运气好些的,一步踏出,直抵九天外域,提早淬炼真形,也未可知。”
这就是恶毒的诅咒了,没有步虚飞空的实力,到九天外域去,怕是瞬间就被太阳真火烧化成灰,又或是成为域外天魔的腹中餐,当真是十死无生。
文式非当即住口不言。
沉剑窟主人又道:“重器门的问题,事先谁也没有料到,当前局面下,只有破开第一层符印,取得秘境的部分控制权,解除四通阁的限制,大家才有四处寻觅机缘的机会。这样吧,若是开启了第一层符印,在开启第二层符印之前,所获得的一切宝物,均由各位分配,本座不沾手……当然,若是先前所说的那样东西,本座当仁不让。”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模样,沉剑窟主人的回答让人很是莫名其妙:“棺椁、尸身之类。”
余慈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各有考虑,但明面上还是答应了。
众人便在四通阁的废墟附近,稍事清理,暂歇下下来。其实清理、布置这些杂活,都是由铁阑来干的,说实在的,看着一位修为还要在他们之上的恶鬼为他们鞍前马后地效劳,感觉实是怪异绝伦。
等一切安置好的时候,秘境中太阳真火的投影已经西移,且变得红彤彤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来秘境中也演化日夜移换,确实是奥妙无穷。
其实,研究符箓阵法之类,从来都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利用思维碰撞的火花,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只可惜,类似的情形在此刻是不很难出现的,众人的位置隔得很开,就算是文式非等魔门同道,还有余慈和香奴之间,也是如此。
在入定参悟的时候,人们还是本能地只相信自己。
重新进入心内虚空,无尽夜空中的符纹印记依然存在,但由于外界符印威能潜隐,这里的压力也消失了,余慈得以仔细观察,不出他所料,这符纹分形当真是熟悉得很。
在拓印符纹分形之初,余慈就知道,所谓秘境符印第一层,其实就是在沉剑窟岩洞中所见的那个“狗屁不通”的符箓。
如今,余慈不能再大言不惭地说它“狗屁不通”,只因为这样的符箓结构,或许没有效率,或许能把人吸成人干,可一旦真正催运起来,其威能也是不打半点折扣——想想在后面为符箓提供法力的,或许是一位绝世无双的剑仙,这现实就让人气沮。
很快挥去这感觉,沉剑窟主人也说过,画符之人,其实在符法上的造诣平平,也是照葫芦画瓢的水准,符印上也就未必没有破绽可寻。
仔细观察下,余慈愈发确定,沉剑窟主人的的拓印,或许是经由演天珠的缘故,过于计较准确程度,忽略了现实环境的变化,故而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照着洞窟内的符纹分形,看上十年八载,也不如一两次亲身体会来得明确。
而亲身体会的最佳效果……或许要到下一次激发的时候了。
余慈心有定计,就不再浪费时间,从心内虚空退出,睁开眼睛。
文式非那边三人还在入定中,余慈不知他们有没有进展,也不关心,又去看香奴,一望之下,却没见女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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