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还是有效的,唤回了少年的魂魄,余慈笑道:“等在这儿,藏好了,若是被发现,拼了命往下跳就是,你有这一身袍子,想摔死还真不容易。”
叶途心下稍定,又想起余慈:“那大叔你怎么办?”
“我?我去看看能不能直接削掉那贼秃的脑袋!”
叶途吓了一跳,余慈则不再理他,身形一缩一弹,便像是敏捷的山猴,扑上了斜坡侧方的崖壁,几个起落就完全隐没在了云雾中。
余慈并没有发疯、也不是冲动。他只是看到了一点取胜的机会,那机会明显到足以诱惑他去冒险。
因为他有了照神图。
再次打开照神图,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里,对方的进度并不尽如人意。天裂谷云雾弥漫,视野大大受限,就算通神修士利神魂感应,对眼睛的依赖降低,但总有一个极限在。
尤其峭壁又光滑如镜,许多地方连个借力之处都没有,再加上拥有超强攻击性的猛禽凶兽,当真是步步险途。除非是拥有可乘载飞行的法器,又或是余慈这样,拥有照神铜鉴一般的宝贝,否则要想深入其中,只有试了又试,探了又探,至于多走冤枉路,那是最正常不过。
余慈趴伏在山壁上,他所在的位置再向右三丈许,就是在三人通过斜坡的必经之路,这是照神图显示出来的结果,绝无差错。
余慈现在的位置,本是一块极其陡峭的崖壁,没有任何立身之处。但他用手中的翡翠药锄迅速挖开了一块凹地,感谢多宝童子,感谢叶大少爷,药锄切石如泥,贯注真气之后更是了不得,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又被天裂谷素来的喧嚣遮掩。
只有一只生活在附近的鬼面猴听到了声响,好奇地探过脑袋。余慈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它的喉咙,不待其挣扎,用药锄补了一记,将其打昏。
将昏迷的鬼面猴提在手里,他想了想,开始画符。这花了一段时间,不过上方三人的进度更慢,余慈还是很从容地画完了三个符箓,并将其封在照神铜鉴中。
然后,他隐去了照神图,免得青光引起上面三人的注意。这时候,就算不看照神图,他也能嗅到夹杂在大风云雾中的、与天裂谷格格不入的气息,这是毒蛇和尚和他同伴混杂在一起的体味儿。
他选择处在下风处,这可以有效遮蔽他的气息,正因为余慈拥有超出常人的灵敏嗅觉,所以他对类似能力反而特别注意。每次潜伏之时,都小心收束全身气息,由此潜形匿迹的手段逐日长进,算是颇为不俗。
两边的距离渐渐地接近,迎面的狂风卷来了侧上方三人的谈话声。毒蛇和尚等人在天裂谷下也算是小心了,可偏偏就是没想到在深及三千丈的幽深地域,竟然会有人预先察知他的动向,并早早在一旁埋伏。故而都在风吼枭叫中亮开了吼咙,生怕别人听不清:
“许老二,你那根‘x毛’还有多长?别不到地头,就烧得干净去球。”
说话的这人言语粗俗,语气则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声如其人,余慈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娃娃脸道士。
回答他的应该就是领头的半秃中年人,声音略显沙哑:“早得很,这‘指烟路’是我万灵门秘传,有鬼兽的毛发,一追千里只是寻常事。现在要看的是你们两个的消息准不准……”
“由方丈和明月先生共同探查的消息,当然是信得过的。”
毒蛇和尚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在他情绪平稳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语调,真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嘶嘶发声,“关键不在我们,是在你许老二这边,要是你也让鬼兽迷花了眼,可别怪我和卢全不讲朋友的情面。”
“你以为我会和那个死鬼一样,偷了个射星盘就觉得天下无敌?那盘子连金焕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下面的鬼兽!”许老二嘿然冷笑,“又或者,我违背掌门之命偷偷下谷,陪你们来这一趟,还是我的不是了?”
毒蛇和尚冷笑一声:“别怪我们多嘴,事实就是,鬼兽神魂对你们万灵门诱惑太大,胡柯就是前车之鉴。”
那道士卢全咳了一声,笑哈哈地打断了毒蛇和尚的直接挑衅:“找你许老二,就说明我和证德都信得过你……眼下我们要的就是个耐性,找着鬼兽只是开了个头,还要想法子引开它,找到那埋宝之地,才能想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也未必,你们说的那个白日府小辈,年纪轻轻,就已分识化念,通神有成,照理说在绝壁城也是大有名气的,偏偏以前从未听过,难道是金焕……”
卢全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你们万灵门是被白日府欺压得怕了,什么事都能往那边凑!这回胡柯偷射星盘出来,是何等突然。要不是我和证德适逢其会,又碰到了你,也难知晓。金焕再厉害,也就是个还丹上阶,还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三人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里面透露出的消息也当真不少。余慈便知道,几人口中多次提到的金焕,就是白日府的府主,可说是绝壁城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同时,他也在暗中冷笑。
更深层的原因他不知道,不过他能肯定,道士在说谎。
什么适逢其会,当初证德贼秃偷袭时,他连射星盘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便让和尚开口叫破。若说事先不知情,谁信?
和尚、道士有问题,许老二也不是个好东西,因为一个不见踪影的“宝藏”,便与外人勾结,违命下谷,这种被贪念蒙蔽心窍的蠢货,死不足惜!
这时候,许老二低骂一声:“娘的,又没路了……”
余慈眯起了眼睛,当许老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三人便来到余慈的正上方。不过要想到更下面去,附近只有余慈右手边这条路径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余慈挖出的临时凹地有足够的深度遮掩,狂风也从右边吹过来,不虑会暴露他的气息。
与之同时,他也尽力地收敛神魂波动,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但看实际效果,也还不错,至少,上面三人都没有察觉。
那三人花了点儿时间找到正确的路径,随后小心翼翼地滑下来。说是路径,其实就是崖壁上一两个突起,能够在滑下的时候,借力起到缓冲减速的作用,不至于一路滑到底,当然,这里也必然是没有凶禽猛兽盘踞的安全地带。
第一次滑过去的仍是许老二,带着风,就从余慈三丈外掠下,余慈眯起眼睛,隐约看到此人指尖袅袅升起的轻烟,对方根本没往他这里瞥上一眼。等他确认这边仍有继续向下的路径后,毒蛇和尚和卢全也先后滑下。
也在这个时候,侧方崖壁上,忽有一团黑影飞起,劈头盖脸扑向这一边的卢全。
事发突然,可是这娃娃脸道士却是反应神速,也不见作势,转眼便有无数如丝剑气破空飞射,哧哧有声。那黑影仿佛被一记重锤轰中,猛向后跌,发出刺耳的尖叫,随后身上便是千百道血线喷发出来,叫声亦戛然而止。
残破的尸身往下掉,上下三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鬼面猴。
毒蛇和尚在滑行中扭头大赞一声:“好一个挑眉剑,卢道兄一意千丝,已尽得明月先生真……小心!”
“传”字尚未出口,和尚突然变色,改口示警。
一道纯青剑刃无声无息地从云雾中透出,方时机卡得刚刚好,正是卢全狂风骤雨般的剑势消歇,不可避免的回气之时,也正是他的身体滑至此一区域,处于除了身后平滑的崖壁,再没有半点儿借力之处的最糟糕环境。
卢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高速滑落的过程中,云雾中闪烁青光的剑刃也微微扭曲,但那寒气却是直迫他脆弱的脖颈,最让人吐血的是,上面没有丝毫用力,全是他滑落的身体硬凑上去的!
他怪叫一声,终于在这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候强行提起一点儿力气,后背猛地用力,撞在崖壁上,借力向侧前方飞扑,这个方向虽可能要掉到万丈深渊里去,却也是避过剑光的最佳判断了。
他发力算得上及时,但脖颈处仍是一凉,随后便濡/湿一片,显然已经挂彩。卢全顾不得计较这些,他此刻身体已经腾空,暂时远离了剑刃威胁,而下方毒蛇和尚也找到了借力处,正发力反弹而上。
也在此刻,身后嗡嗡鸣声大起,毒蛇和尚与许老二同发斥喝,却还是迟了一步。
卢全尖啸一声,以秘法催动残余元气,以迅疾制胜的“挑眉剑”强行迫发,无形有质的剑气眼看就要护住全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背心一震,凌厉寒气直捣进来。他惨哼一声,将出未出的剑气就此被硬堵回去,当下全身经脉错乱,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呛出。
“接着!”许老二的反应也算快了,当下袖中飞出一道漆黑的绳索,探向卢全飞跌的方向,要把他拽回来。然而,云雾中,卢全扭头盯着绳索,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细看去,眼眶里满盈的尽是死气!
“七星照命,转!”
咒音穿云破雾,轰响在三人耳中,许老二心头一震,便见到卢全七窍同时溅血,失控的剑气破体而出,当下将身子打成千疮百孔,便如之前那只鬼面猴一样。
“不是剑,是符!”毒蛇和尚反身上冲,看得比许老二清楚太多。一见到那青光剑刃大违常理地脱手而飞,他便怒骂起来,知道卢全是彻底完了。
这化剑为符的一手突然之至,再与前面一连串突变合为一处,换了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一切都源于他们思维的误区:天裂谷二十里以下,三千余丈的幽深地域,怎么可能会有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把握到他们的行踪,并埋伏一旁,突下辣手?
更重要的是,这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耀眼的火光便给了他答案!
余慈从云雾中一跃而出。七星剑符出手后,他便换上了九阳符剑,那独特的火焰回环也显现出来,毒蛇和尚的视线越过符剑的火光,那张脸随即便彻底扭曲:“白日府的小辈!”
嘶叫声中,他袍袖翻卷,如巨斧利刃般的气劲挥出,其后又有几点碧光闪灭,惯常的手段已经尽数用上。
余慈面如铸铁,纹丝不动,脚踩近乎垂直的崖壁,迎着扑面而来的斧刃气劲和幽暗碧光,竟是没有半点儿减速的意思,一路狂泻而下,九阳符剑借着的冲势,剑刃破空,突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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