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才陆深不见,是去找杨雪晗了啊。
林悄悄有些丧气,他抓着陆深的手也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那,是在这里说……还是?”方曼一直笑着,说到这儿,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林悄悄,虽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但林悄悄却觉得比被人骂了一顿还难受。
相对于方曼的故作暧昧,她更为耿耿于怀的,是陆深的默认。
“出去说吧。”陆深终于开口,却不是林悄悄想听的那句,他拍了拍林悄悄抓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我出去有点事,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林悄悄的手彻底松开了,她眼睁睁看着陆深与方曼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走远。杨雪晗与关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可林悄悄一句都没能听进去。
远处的灯光依旧,却不知为何,照的林悄悄打了个寒颤。
陆深永远不知道,看着他走远的林悄悄,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心头的委屈,与眼间的酸胀。
这又算什么呢?欢喜过后的失望,原来比平时更叫人难以忍受。
平城大剧院后消防走廊。
方曼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虽然走廊灯光昏暗,可依旧能照出她的美。
她脸上那种浅淡的笑容已经全数敛去,剩下的只有漫不经心。她靠在楼梯扶手上向下望,这里在四层,重重的楼梯从她那个角度看像深渊,可以将人的情绪都尽数下坠的深渊。
“这个时候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方曼开口,不同于人前的甜腻,两个人时,方曼好像懒于伪装一般。
陆深看了一眼表,没打算兜圈子:“是你把林悄悄关在练习室,而且还拉了电闸。”
方曼笑起来,表情却是很无辜:“不是我啊。是云心不喜欢她,我劝了很久,可是看起来效果甚微。陆深,我不知道林悄悄跟你说了什么,不过我不怪她,她成绩不好,在一班受到的排挤多,自然……”
“我不是来挺你解释的。”他有些不耐烦,冷着脸打断道:“我今天本来想去找团委说这事的,但是可能会影响演出。我不愿意让她失望,所以你能逃过一劫——方曼,下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事了,我觉得你该心存感激。”
方曼不说话了,她有些震惊的看向陆深,不是奇怪于陆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陆深这样聪明的人,如果想知道什么,那世上就不会有秘密。可是方曼认识的陆深,不是这样的。这样为他人出头,这样说一连串的话,这样的不绅士。
“我不明白,陆深,”回音一直延伸到向下,方曼秀气的眉头紧皱着:“你以前从不会多管闲事。如今为了林悄悄,有必要么?”
陆深听着方曼声音落下的回升,记忆深处隐约有女孩的声音响起,很小声,却含着无尽委屈:“陆深,我害怕。”
这一句害怕砸在心上,陆深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仿佛害怕的不是林悄悄,而是他自己一般:“她不一样。”
手表上的走针声被楼道放大,陆深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她不是别人,她的事也不是闲事。”
陆深忽然心烦得要死,甚至后悔在这儿耽搁了十分钟。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跟方曼堂而皇之的走出来的决定是多么愚蠢,他现在只想赶紧跟林悄悄回家。
“方曼,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我不介意你去试,只要你敢承受后果。”陆深再不想说什么,留下话便是转身离开。
原来陆深也会替人出头。
方曼丝毫没有被拆穿之后的羞愧,反而心底叫嚣着某种不太光彩的不平衡感,她眼见着陆深走远,几步追上去近乎发泄的说着:“陆深,你该谢谢我才对!”
陆深脚步没停,只听后头继续:“如果不是我拖着关渡,那天去找林悄悄的绝不止是你!”
毕竟开在太阳下的花,永远有人动心,永远有人想摘走它。
陆深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曼脱力一般靠着墙角滑下,有眼泪闯进来,方曼心里真的很难受。
太阳下有花,可惜不是她。
……
“听说汇演那天,方曼给陆深告白了!”
“大哥,你是远古人啊?方曼陆深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啧啧,这么说,那个林悄悄果然是神仙恋爱的挡箭牌咯!”
走廊上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新进八卦,自从汇演结束后,校园里一直充斥着方曼与陆深的爱情传说,一刻也没有停过。
林悄悄努力让自己不受干扰,可是吃瓜群众的热情,一次次冲击着林悄悄并不坚强的内心——不知是谁,在贴吧里上传了一张照片,而照片的主人公正是风暴中心的两位主角。
走廊里,陆深肩背板正的身影与方曼相隔几步,方曼双眼通红,一脸欲语还休,一看就是两人之间有点什么故事。
地点隐蔽、时间可疑……又是两人同时在一起,这仿佛在校园掀起一股大风,让八卦的心更加熊熊燃烧。
林悄悄想不通这是什么时候,所以一整个上午,都在生闷气。
她无心听讲,满脑子都是陆深与方曼,到底怎么回事?汇演过后,陆深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与方曼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林悄悄很煎熬,陆深也很煎熬。
他已经被迫承受了一上午的冷暴力,还要亲力亲为的帮林悄悄打掩护,以至于她不会被任课老师拎走。
两人的忍耐,几乎已经都到了临界点。
第四节课,林悄悄开始冷着脸记笔记,哪怕陆深将自己教科书一样的神仙笔记放在了林悄悄面前,林悄悄依旧熟视无睹。
她只顾着吃彩虹糖,满脑子想的都是:谁是挡箭牌啊?我辛辛苦苦喂陆深吃饭,吃到头来,就变成一枚挡箭牌?
吧唧,吧唧,吧唧,一把把糖豆泄气地丢进嘴里,仿佛吃的是陆深的脑袋。
陆深终于忍无可忍,笔尖敲敲桌面:“吃试卷上了。”
林悄悄脸色也不好看,给了陆深一个标准的吵架式开端:“才不用你管……陆深,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不要他管?那要谁管,关渡?陆深脸一沉,语气当下也不怎么好 “闭嘴,写试卷。”
林悄悄“哦”了一声。
笔抬起来,又放下,又抬起来。
就在陆深为自己的语气抱歉,想要说些什么补救时,林悄悄又把脸转过来,气死人不偿命的补了一句:“我闭不了嘴,你要是不想听。那就换座位好了,你跟方曼坐,她学习好,不说话。”
“啪!”陆深摔下笔,很认真看向林悄悄,语气冷的如九月寒冰:“林悄悄,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啊?”
陆深攥着手里那支笔,慢慢移动,移到她的脑袋边“有病就治。”
“你!我是有病,那你找没病同桌去!”林悄悄被陆深阴阳怪气的话彻底激怒,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爆发边缘的小狮子。然而狮子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被掐死在摇篮里。
讲台上一支粉笔精准砸过来,伴随着班主任张旭光的咆哮:“林悄悄!你不想学习就睡你的觉,不要骚扰陆深同学!!”
周围哄笑和窃窃私语声让林悄悄气得脸通红,她盯着桌面半截粉笔,还没坐稳,就见张旭光走过来一把抽走她的卷子。原本落在试卷上的彩虹糖哗啦啦撒了满地,张旭光怒其不争地拍桌子:“我看你也不要写了,去,办公室写检讨去!”
林悄悄觉得自己简直是农夫与蛇现代校园版。
她委屈走到门口,回头,见张旭光正弯着腰和陆深说话,从背面看,秃顶的脑袋格外滚圆。他指了指方曼,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林悄悄忽然觉得那种温柔的脸色很让人难堪。
因为,温柔与包容只面向陆深与方曼这样的好学生,她是林悄悄,所以,她不配。
怀抱着酸溜溜的少女心,当天中午,对吃饭都永远满怀热忱的林悄悄,光荣地,没有胃口了。
花园角的凉亭里,那张修葺雪白的石桌上堆满餐盒,陆深不释卷的抱着一本牛津字典,目不斜视。
林悄悄坐的离他老远,一边内心吐槽着陆深的不识时务,一边觉得今天的小牛肉格外塞牙……一顿饭吃得唉声叹气。
书后的陆深表情凝重,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顿尴尬的午饭,但是半晌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深无心吃饭,他对“饿”的包容度一向很高,在某种角度基本达到了人类可耐饿程度的一个阈值。然而他对某些事的包容却相当有限,比如一个林悄悄,就足够他理智崩盘个几百次。
对于林悄悄,陆深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不吃饭的林悄悄,陆深简直是无从下手。
林悄悄已经把盘子里的小牛肉,捣碎成了牛肉泥——陆深皱着眉分析,这是又生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就呢?思前想后,陆深能得出的结论也就是第四节课上的那一段插曲,但他不能理解,挑衅的是她,怎么生气的也是她!
那他到底该怎么做?林大小姐才能消气呢?
陆深试探性的迈出第一步,他矜持的咳了一声:“咳。”
林悄悄对陆深的试探一无所知,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方曼到底有没有跟陆深告白啊?
没听见?陆深愣了愣,声音清亮的又是咳两声:“咳咳!”
林悄悄手一滑,小牛肉从盘子里窜了出去,她心无旁骛的扭过头继续叹气:陆深最近对我是不太好,汇演丢下我,上课又凶我,他这是在给方曼证决心吗?
陆深眼睁睁看着林悄悄将高贵的头颅扭了过去,他的脸登时就黑了。
给台阶不下,那就继续在天台放风筝吧!
陆深气愤的想着,索性也不在维持表面平和,站起身便是要走,哪想到才迈出一步,就被对面迎面泼来的一杯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除了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轻响,四野静得让人害怕。
可能是气压已经低到了某个值区,林悄悄终于在自我矛盾中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脸黑线湿漉漉的陆深,以及他身边一脸无辜的关渡。
陆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找死?”
关渡摊手:“我发誓,我真是无辜的!我也是看你在那儿咳半天,怪可怜的,好心送杯水——谁知道水杯盖他松了。”
陆深气笑了:“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
“倒也不必。”关渡笑着摆手,很是一副大度的样子。
陆深向前一步,与关渡几乎就在咫尺之间,空气中漂浮的仿佛都是火药味。
俩人身高相等,一个清冷孤高不愿多给一丝表情,一个烈日骄阳恨不得将人灼伤,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愿先退一步。
索性还有不怕死的林悄悄在现场,她看着陆深的脸色,本来还在生气的事也忘了大半,只是习惯性偏袒,上前扯了扯关渡的衣摆:“关渡,你……你弄脏了陆深的衣服,该道歉的。”
关渡皱眉,眼神落在林悄悄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心情忽然好起来,他笑嘻嘻后退一步,吊儿郎当的道起歉来:“行吧,对不起陆同学。很抱歉我的水杯不长眼,泼脏了你纯净的灵魂,但我真的要重复一遍,我——”
目光逡巡,关渡故意在陆深的死亡脸色上多看了两眼,忍俊不禁道:“这真是意外,一个美丽的意外。”
陆深对他的挑衅没太在意,他更多是一种莫名的心情。比如林悄悄的反常……比如,多一秒也不想看他俩眉来眼去倒霉模样。
这些情绪驱使他忘记了生气,而是淡淡的瞥向了抓着关渡的林悄悄。
一分钟,两分钟,林悄悄仍旧抓着关渡的衣摆,一点也没有想要过来的样子。
陆深感觉心里憋了一口气,忽然闷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他再也没办法保持面上的云淡风轻。
他把书一扔,很干脆走了。去他娘的绅士风度,见鬼去吧。
关渡看着陆深气急败坏的模样,转头在看不知为何,一脸云山雾罩的林悄悄,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他摇摇头,低头捡起地上的杯盖,大喇喇的坐上了陆深的位置,“林悄悄,你看他像不像只缅因猫?俩眼不同色那种,踩尾巴就炸毛,瞪着你喵喵骂脏话!”
林悄悄被扔在地上,已经沾满水渍的牛津字典,心情抑郁:“如果能时光倒流,那我想回到上午第一节课,我可以先把彩虹糖都吃光,然后在倒光你杯子里的水。不对,我应该回到汇演前……也不对,我应该回到……”
如果如果,可哪儿什么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