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餐桌上,三人静静的用着早餐,陆夫人放下筷子,陆深立刻看了她一眼。
陆夫人毫无察觉,陆深垂下眼,没过两秒,又开始用勺子舀粥,陆深再次看她。就这么重复了大概四五次,陆夫人终于用完了饭,开始用纸巾擦嘴,却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
陆深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却内心焦灼。但他向来不言语,只在心中腹诽。怎么回事?林悄悄没跟妈妈说?那她昨晚干什么来了?
陆深看了眼闷头海吃的林悄悄,心中一阵气不顺。
算了,成事不足的猪,指望不上。
陆深将林悄悄面前的菜挪走,得到林悄悄一个茫然的眼神。但他不管,吃完最后一片面包,擦着手准备离开:“我——”
“我——”陆深顿时闭上嘴,克制着目光看向对桌的陆夫人。
陆夫人笑道:“儿子,你这星期好好吃饭,周末妈妈陪你去天文馆,好吗?”
陆深嘴角微翘,又很快压了下来,佯装轻描淡写:“我又不想去天文馆。”
陆夫人意会,赶紧改口,“是妈妈想去,你陪妈妈去吧。”
“再说吧,我不一定有空。”陆深矜持的应了声,好心情的将菜重新挪了回去——他这会又看林悄悄顺眼了。
这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陆深简直仿佛变了个人,不仅不再抗拒吃东西,有时候还会主动问林悄悄要零嘴,简直惊呆了一众人的眼球。
齐巍逮着林悄悄就问她:“你给陆深下什么咒了?”
林悄悄鄙视的哼道:“亲情咒。”
林悄悄现在简直太膨胀了,她觉得自己即将要治好陆深的厌食症了!
这边周五回家,林悄悄从床底下拖出了自己的存钱罐。她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小猪猪,万般不舍的念叨。
“宝贝呀宝贝,今天你就要离我而去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呀,都已经答应了人的……陆阿姨那边已经搞定了,到我自己这里,总不能食言吧?”
林悄悄举起小金猪,鼓了好几鼓劲,咬着牙,狠下心一闭眼将瓷罐给咣啷砸了,硬币纸币散落一地。
林悄悄瞬间痛哭出声。
“呜呜呜,我这次出了这么大的血,陆深一定要给我双倍补回来……”
这么干嚎了一会,林悄悄抹了把虚假的眼泪,委屈不已的举起手机拨出电话,“喂,黄牛吗……”
同一片夜空之下,别墅区陆家这边却没有林悄悄想得那么顺利。
陆夫人正在客厅跟陆深比对着母子装,陆深一脸不情愿,身体却很听话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妈妈比量。
陆夫人放下了手中大红青椒图案的,转头又拿起了件绿底黄花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妈妈跟你说啊,这些都是咱们自家设计师出的款式,本来我还觉得挺一般的,不过要不怎么说是我儿子呢,往你身上一比量,这就是好看……”
陆深别开头,嫌弃道:“就这种设计?批发市场二十块钱三件。”
陆夫人轻捶了他一下,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母子俩正说笑间,陆夫人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手接了起来。
陆夫人刚喂了一声,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她脸色立刻大变,声调都高了起来:“你说什么?”
陆深黝黑的眼睛看过来,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夫人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慌乱的抓起遥控器,电视中正播放着L.Y品牌旗下设计师抄袭事件,抄袭的衣服正是陆深手中的这件。
陆夫人挂掉电话,将碍事的亲子装扫到一边,从沙发上抄起包来,转身大喊保姆,“刘姐,赶紧,帮我收拾行李,我马上就要走。”
那边保姆用围裙擦着手匆匆的从厨房出来,哎了声就转身上楼,陆母转头又叫了司机开车,整个别墅瞬间忙成一团乱。
陆深冷眼看着她一个又一个打出去,却丝毫没有提到自己,心中一阵冰凉。
等陆妈妈终于收起了电话,才恍然发现还在等待自己的儿子,她火急火燎的捧着陆深的头,在他额上落了个极其敷衍的吻,满含歉意的说:“对不起啊儿子,事发突然,你爸还在北美出差,我必须要过去主持大局。咱们下次再去天文馆,好吗?”
说罢,她也没有等待陆深回应,转头一边换鞋一边催促,“刘姐,快一点!”
保姆小跑着将行李箱送下来,陆妈妈一手拉起箱杆,还不等提上鞋子就往外走去,中途还接了个电话,随着咔的一声闭门,将所有热闹声音全都隔绝。
别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乎能听到人的呼吸声。陆妈妈的离开不仅带走了行李,仿佛连这个家唯一的一丝人气儿也给抽离了。
这场景分明很陌生,可陆深又觉得无比熟悉。无数次他心怀期盼,又无数次被无情击碎。
忙,意外,没时间……从他幼儿园,到小学,初中,再到现在,好像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理由,都是一样离去的脚步。
从没人为他停留。
夜色逐渐深重,陆深在客厅中仿佛要站成一具永恒的雕塑。
黑暗里,良久才有一声少年人的轻喃响起“那我呢?”
陆深房间内窗帘紧紧的合着,陆深半坐半倚在床头,其中一条腿还落在了地板上。他手中拿着一个打火机抛起又接住,来来回回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神却毫无焦点。
陆深什么也没有想,平常高速运转用来刷竞赛题的脑子,现在锈的连转动一寸都极其地困难。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刘姨隔着扇门担忧的叫他“小深,出来吃点东西吧,都饿一天了。”
陆深于是知道了,噢,原来才过了一天。可是这一天,漫长的却像好多年。
外面没有得到回应的保姆叹了口气,无奈的离开了。陆深这才像意识回笼一样转了转眼睛,目光落到相框上。
那张小时的照片好像在嘲笑他一次次心甘情愿被南墙撞的头破血流的天真。
陆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去拿了袋全麦面包,咬牙撕开了包装,他将整片面包掖进嘴里,自虐般的开始进食。
食物滑过干涩的喉管,带来些许撕裂的微痛,陆深勉强咽了下去,只觉得胃中翻滚,下一瞬直接弯身对着垃圾筒全都吐了出来。
“操……”陆深低骂了声,他抬起头来,眼尾因呕吐微微泛红,“真他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