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叫的真切,听在耳朵里,仿佛是亘古传来的声音,明明不知在心中缠绕了千百回,音犹在耳,却恍恍惚惚地无法自持。
双方愣在那里,影公子几乎不敢转身。
就怕一转身,那个人近在眼前,她说一句,他便万万然不会说个不字。
他狠下心,骤然缩了缩瞳孔,怕太阳照在眼中滚烫的刺出泪珠来。
一挥扇,那白玉为骨的扇子嗖地没了身形,只那一片片的白玉瞬间化成凌厉冰冷的白刃,一阵狂风掠过,倾夺一切般地,将花藏海中的繁花横腰斩断。花藏海果真是埋藏了一片花海。
纷纷然五颜六色的花朵飞起来,散了花瓣,一片一片地在风中翻飞,无所依靠地四处飘散,又不得不施施然地落下尘土,脏了这一身的轻盈纯洁。
在这迷乱纷繁之中,一只手突然抓住了那一朵被醉颜他们护在身后的花,用力一拔。
那花连根而起,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一般,那样的摇曳颤抖,抖得花瓣连一片都不剩下。连累花下的冰棺被一并起了来,露出一张在冰棺中毁得只剩半张的脸,原本那般俊雅的容颜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影公子不禁摇头。
“住手。”身后劲风突起,声音如此急切,影公子伸出的手停了一瞬,随即又按上了冰棺。
冰冰冷冷的棺材,在那一双如玉般洁白实则早已满是鲜血的手下绽开。一块一块的,漫天的细碎的冰,打在人的脸上是侵入心底的寒。
腐烂的味道劈天盖地扑过来,冰棺中的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已经腐烂的显出了白骨。
“紫阳。”思白几乎是一声惨叫,不管不顾地飞上去抱住他,却将身后留给了影公子。
醉颜和蓝散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护着。
离得那么近,影公子只要动动手指头,思白的命便会如那蝼蚁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去,极其容易。
可是影公子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挡住了蓝散与醉颜的攻击,眼神却不看他们,只望着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多日不见,我与你本来该有千言万语,为何却要这般战场相见?为何?是不是因为是他救了你,你才爱他爱的如此之深。可正是因为他救了你,我才不想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影公子退出数丈开外,现下的形式,影公子一人要对付三位神族,他放手一搏不是没有胜算,只是那三人之中有一人是她。
只她一人,或许就注定他必须是败的。
“公子,怎么犹豫了?”远远的有一个黑衣人踏云而来。他落了地,双手交叉护于胸前,倒是一副气势汹汹的可怖模样。
“公子,今日正是灭了神族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便再没有机会。”黑衣人挑着眉毛,细细地看着影公子的眼睛,见他眼神只落在思白身上,沙哑一笑,走近影公子,耳语道:“公子,若杀了紫阳,或许还有机会,若是留下紫阳,你可真就再没有半分的机会。”
黑衣人看穿了影公子,思白是他的死穴,只要一点上去,他便会不顾一切。
果不其然,他眼神突变,仿佛是一只暗夜的恶狼,只想追逐眼前的猎物。他还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
思白抱着紫阳,她没有再看他,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个人只能是一个人,就比如说影公子就是影公子,再不是他的无战哥哥。从她知道他刺杀了紫阳,他便不再是她的无战哥哥。
无战哥哥温润如玉,影公子满手是血,不管无战哥哥多么可怜,失去父亲母亲,被亲人残害追杀,但他坠入魔道却终究是不对的,就如自己,不管是为了什么,坠入魔道终究是错。
“影公子,六界平安千年,你又何苦挑起事端,弄得生灵涂炭?”思白的心十分地乱,七分为紫阳,三分为无战。这两个人都是至真护她的人。
她仍旧没有说出影公子的真实身份,是期望若有朝一日无战哥哥能够弃了这魔族之首的位置,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南宫城城主。
影公子自然知道这等局势下,思白不说穿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退路。
可身为魔界之主,必须杀伐果决,犹犹豫豫只会是斩不断,理还乱。他不能如此,此时一痛,能还他万年无忧。他早已想好了方法,杀了紫阳,夺了这六界的天下。届时,他可以让她忘了她的记忆,忘了之前的一切,只做自己的白儿。
他会与白儿好好地,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再没有谁能够拆散他们。
影公子一个闪身,已有长剑在手,漆黑泛红的剑身,就像是浸染在血中。只有剑锋之处闪着寒冷冰凉的光,杀气腾腾地,刺了过来。
黑衣人如狼般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大喝一声,天空惊雷滚滚,整个六界都笼罩在肃杀的氛围中。
蓝散与那黑衣人战斗在一起,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
思白抱着紫阳,醉颜一旁守护,两人共同对应着影公子。
花藏海的一场大战,打的惊天动地。
影公子魔力强悍,法术高强,醉颜与思白两人一起对阵,仍有些力不从心。
天空瓢泼的大雨,腾起细白的水汽。几人衣物浸湿,却仍然没有半分的退却。
思白的心渐渐焦灼,她怕天一黑,便再无回天之力。
“影公子,回头是岸。”思白说着,雨水顺着脸颊流的快速而凶猛,只是那雨是热的,仿若泪水。
“只要你放下他,我便收手,便再也不踏上这九重天半步。”影公子说了这一句,是试探,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只是他看见了她的眼神,落在紫阳身上。他惨然一笑,眸子里尽是失望的灰,就像天空的繁星刹那间失去了光芒。
“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便只好一战。”
醉颜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以为影公子一心想要神族之首紫阳的性命。
她的火系法力,在这大雨磅礴的时刻,显然受了限制。
两人竟渐渐落入颓势。
而蓝散那边,也是没有任何的胜算。
九重天的入口处,红岩与青云带领众神仙与魔族相抗,那幻狼没想到现了身,还有影公子的左膀右臂,无毒与夜叉。
双方交战,神族还渐渐现了颓势。
也是难怪,千年前的大战,神族本就遭受重创,而魔族几乎全灭。而后的千年,大概是安稳的太久,不少的神仙过起了安逸的日子,灵力法术上有进步的不多。反观魔族,千年前虽毁于一旦,但是千年来,受苦受难执念深远的人大有人在,而以实力说话,对力量有着无比憧憬情节的魔族,恐怕只会越来越强。
几位老神还在苦苦支撑,但是老神之中的橙须不知所踪,绿舞又坠入魔道,只剩红岩,青云与蓝散,又如何能改变这危局?
眼瞅着魔族就要踏进九重天的门来,一个老者踏着彩云,负手而立,稳稳地落于众人面前。
众神先是一愣,那老者不过一身素衣,在一众年纪轻些的神仙眼里,委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只是红岩他们,一见其人,仿佛看见了天大的希望,目光说不出的崇敬,那神情与紫阳降临时一般。
魔族众人也是一愣,未有那幻狼双眼赤红,发出低低的嘶吼,就像是遇见仇敌一般。
“红岩,青云见过白染战神。”
白染目光平淡,看了他们一眼,说了一句“起来吧。”
“白染,竟然是你,你没死?”
“幻狼,无天在哪里?让他出来。”
“白染,你莫要装蒜,当年是你伤了我主人,害我主人落入异界之手,至今踪迹全无。你却反过来问我。”幻狼尖牙一露,“废话少说,拿命来。”
“幻狼,昔日无天尚不能取我性命,你又凭什么?”白染眸子冰冷,看着幻狼。
幻狼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饶是这般不起眼的动作,却落在白染眼里。
他冷冷一笑,“怎么,怕了?”
“怕什么?”幻狼一个飞跃,速度快的众人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獠牙已经靠近了白染的臂膀。
白染身形一偏,随手手刀一出,手刀之上,仍是浓厚的灵力所凝结成的白刃。
这一刀下去,幻狼闷哼一声,落地时明显的一个趔趄。
众神仙看在眼里,顿时又生出一股气势来。
“红岩,青云,此处仍是我九重天的门面,若是连自己的门面都保不住,又有何颜面留在这九重天上,自称为神。”白染丢下这一句,便失了踪影,他得去花藏海。
“是。”红岩,青云得令,率领众神与魔族相抗。
紫阳不在,还有战神白染。
白染赶到时,花藏海的战斗还在继续。
“白儿。”白染唤着女儿的名字,一个灵力球瞬间甩了出去。
影公子本就被那声白儿惊了一惊,又遇见杀招,不得不退开数丈,定定地看着来人。
黑衣人那边也是退开数丈,看着白染,不敢相信似的,一个该是早死透的人怎么又会出现?
“白儿,先就阳儿要紧。”
“是,父亲。”
思白将紫阳横躺下来,施决加上结界,不让雨水在沾染他半分。
紫阳的身子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一张俊美的脸再看不出以前的轮廓,只剩下白骨森森地刺着人的眼,伤着人的心。
她摸了一把眼中的泪,从怀中拿出天赐之物。
天赐之物原是一块宝石,晶莹通透,发着一层淡淡的紫色的光芒,其中不掺杂一丝的杂色。
思白发动灵力催动宝石,宝石顿时光芒大涨。
她将宝石放在紫阳的胸口上,悠悠的紫光渐渐地笼罩在紫阳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