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传话的小仙官毕恭毕敬地在她的芙蓉殿里拱手而立,说着紫阳神君请绿舞老生去瑶池赏花时。
她正坐在花园的一方石凳上,望着满池粉白的莲花,眼神并不落在跪在那处的东方婉身上。
东方婉定是跪了许久,膝盖上隐隐有血迹透出。
比这更惨的是她的脸,肿的老高,通红通红,即便是最丑的酒鬼鼻头上的酒刺也比这个看得令人舒心些,况且她不是一点,而是满脸都是。
这就令人看得像是一个生了皮肤病的刺猬在那里,没有谁会舒服。
她如今跪在那里,也是为她张脸,来求她的师父——绿舞。求她能救救她。
绿舞自打从东方婉嘴里听说他们的功亏一篑之后,当面就狠狠骂了东方婉一顿,可东方婉只有她一个人能求,故而舔着脸皮也要来。
她悲悲戚戚半天,绿舞怕惊动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饶也是丢她的脸,所以才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只是她实在忍了半天,就在要发难的前一瞬间。
神君座下传话的小仙官到了,她听得十分欢喜。
待小仙官退了,她拢拢头发,心情无比轻松愉悦地说道:“你这怕是中毒了,我去找百草仙讨服药来。”
东方婉千恩万谢地磕了头,却没有出来,而是磕头拜谢,“那我在此处等着师父。”
绿舞眼角一挑,余光瞥了她一眼,这丫头,连我也不信,非得在这等着我才行,你若是不信又来找我做什么?
不过她心情极好,也就没有多计较,回了屋内。
再出来时,已是一身新装。
翠绿色百褶儒裙,紧紧裹着她的曼妙身躯,露出白皙脖子下一大片冰雪般晶莹的肌肤来,又加了一件颜色稍深些的绿色拖地长袍。
鬓上插了一支荷叶形的发簪,细细索索地珠链落下来。
伴着她轻盈小巧的步伐,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美态。
瑶池旁,他还是那样玉树临风,三千墨发随风舞,一身紫衫轻飘摇,看得人炫目,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人。
绿舞定定心神,才收起她的万般欣喜,走过去。
“参见神君。”
“起来吧。”紫阳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池中的莲花。他本是不愿的,只是想到要过很久很久才能见到丫头,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他放下一切的面子。况且身为老神,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天之承命的平安。所以他提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绿舞,你可知今日本神君找你所为何事?”
“请神君明示。”
“你的天赐之物可还在?”
紫阳的声音冰冰冷冷,一如既往,但在绿舞听来,却像是一场大雪突然袭来,凉着她的身子,更凉了她的心。
若是倒退回去三年,她定然毫不犹豫,还会万分欣喜。
可现在,她的心凉了。她清楚,这个男子之所以会开口问她,定是他舍命救了女鬼。他早就忘了他身为天之承命的责任。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她救?
“神君,绿舞的天赐之物,可以救神君于危难。只是,神君现下好好的,用它做什么?”绿舞明知故问。
“绿舞,天赐之物若在,交与本神君即可。”
紫阳不曾回答他的话,他想做什么,何时轮到别人来过问。
“本神君不过是想去趟异界,带着以防万一罢了。”
神君难得地解释,反倒生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来,绿舞心中冷然,面上只是微微一笑。
笑的有些凄苦,苦中又带着些恨,眉眼处烟云笼罩的,眼光却犀利,就像是一把沾了雨水的刀刃,雨水盖不了它的尖锐。
“神君,你又何必将我看成傻瓜。你舍生救了女鬼,自己中了那红颜祸水的毒,如今只怕这毒连神君也压制不了,所以才想起我来吧。”
紫阳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她好好的一个人成了一棵瑶池的莲叶。
“绿舞,你若还是瑶池的那支莲叶该多好。没有这般的算计,更没有这般的咄咄逼人。”紫阳说的真心话,自从绿舞见过思白后,不知从中生了多少事端。他未多做处置,不过还是想着当初的那支莲叶。
谁知,那支莲叶空有一身碧绿,里面早已经烂透了。
“绿舞,你可记得当初你晋升老神之时,曾对天发誓,要效忠于天之承命。”
“我当然记得,只是神君怕是忘了,何谓天之承命?”绿舞冷冷地说道,就像是面前站着的不是曾经那个让他憧憬的男人,而是一个世俗凡人一般。
“神君,现在的你不配为天之承命,徒留一个天命石又有何用?为了一个女鬼,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更将六界置于脑后。我当初求得,是为天之承命所求,并不是为紫阳神君所求,你既不是,那么此事我也无能为力。”
紫阳一时竟无言以对,她说的对,这件事是他负了六界。可是,他没有办法,谁让他爱上她,爱得连六界都抛弃了,更何况他自己个的命。
“绿舞,你走吧。今日之事当本神君未提过。”
绿舞的眼越发的寒气逼人,她现在宁愿死,也不会救这个人,甚至还盼望能在他心上再划出些伤口来,好弥补她以前受的这些。
“神君,绿舞是无可奈何,不过九重天上的神仙那么多,总会有一个能想出办法来。绿舞现在就去告知他们。”
“你敢?”,紫阳的声音像是一道巨雷,生生地炸在瑶池旁,震得那一池碧叶红花都抖了抖,更是惊着了藏在池水莲花间的一条小黑蛇。
小黑不过是嫌着若水殿太闷,所以才来这瑶池里泡个澡,顺便还能吸点灵气,谁知泡着泡着便睡着了,紫阳与绿舞来时,它正睡得迷迷糊糊,可也大概听了清楚。
“若是你将此事宣扬出去,本神君定会罚你从谪仙台跳下去。”
“神君,只怕您到时候您只能顾及那女鬼,还有时间来对付我么?”绿舞望着紫阳一张苍白的脸,眼中还带着凌厉的杀意,心中一阵痛快。
紫阳神君,我爱了你那么久,换不到你一丝半丝的情意,如今,你即将羽化,于我便是解脱。
她面上浮起笑意,轻轻巧巧地福了福身子,“神君,您好生照顾自己,绿舞先行告退。”
紫阳苦苦支撑半天,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不禁吐出一口血来,那血正好落在瑶池中。
碧泱泱的水中一点的红,慢慢散开,晕染得周围一圈红绿相应。
他望着苦笑,“丫头,我还是没有办法能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想到他羽化而去,在这世间留不下一丝的痕迹时,丫头会是怎样?她说不定会哭得海枯石烂,等得望眼欲穿。可是自己真得能回来吗?若是回不来,难道要丫头这一生都苦等下去。
他不能!他不愿丫头承受那种寂寞蚀人骨的痛,那漫无边际的等待会慢慢地变成绝望,而绝望会变成一把刀,割在人的心上,一刀一刀,仿若凌迟。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心中的痛让他下定了决心。“丫头,若不能陪你天荒地老,不如放你一条路,也放我自己一条路。虽然现在会痛,总好过一辈子。”
小黑蛇听得绿舞的天赐之物能救神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不过那绿舞饶是可恶,居然不给。让它一颗火热的小蛇心又猛然冷下去。
“不管不管,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主人,主人肯定会有办法从绿舞那拿回来。”小黑蛇趁着紫阳不注意,悄悄地回了若水殿。
思白在若水殿左等右等等不回来,她不知道紫阳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在某个地方疼痛发作,晕过去。她的脸变得苍白,额头也出了密密的细汗。她想出去找找,但是贸贸然出去,万一被人发现,更会拖累紫阳,所以她只能焦急地在屋内转来转去。
小黑一回若水殿,见着主人这般模样,不禁取笑她,“主人,你说说你,脸色白的都成鬼了,等你的紫阳回来,你猜,他会不会被吓到?”
“我的脸有那么难看吗?”她慌慌张张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一张脸,确实不太好看。她拿出胭脂来,略涂了些。
小黑在一旁更是笑的人仰马翻,“主人,你现在更像鬼了。你说你,速来都不爱这胭脂水粉类的东西,突然间用上,紫阳神君一定会觉得你不对劲的。”
“那怎么办?”思白一边说,一边又着急地去擦脸上的粉。
女为悦已者容,思白算是应了这句话。
“主人,你先别顾着这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思白一脸愁容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脸色不好,不由叹了口气。
小黑将今日紫阳与绿舞间的对话告诉思白。
思白原心不在蔫,此刻却是喜极而泣,她一直一直担心紫阳,怕他真的舍自己而去。如今又看见了希望,又怎叫她不高兴?
只是从绿舞手中夺取天赐之物之事还需要好好计划一番,事不宜迟,她立刻就开始行动起来。
她派小黑入夜潜入芙蓉殿内,观察芙蓉殿的地形,还有一种仙婢仙官的情况,然后她想了数种方法。
因为一心一意扑在这件事上,她的时间显然不够用,甚至就连紫阳入夜一直没回若水殿她都没有在意。
直到第二日太阳升的老高时,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若水殿的院落中照旧有仙婢们清扫大礼,不过这几日她们只打扫屋外,屋内紫阳神君吩咐过不许进。
“紫阳神君今日怎么没在院子里赏花?”
紫阳因着怕别人怀疑他的身子,所以每日都要在那梨花树下站上一战,也好让这些小仙婢们,让九重天的众神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外面传来一阵嘻嘻的笑,随后声音便低了些。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紫阳神君昨日进了醉颜公主的闺阁,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