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生,仿佛总有那么几次特殊的转点,比如我小时候父亲下岗,然后我转去别的学校,比如我遇见罗恩莉,比如六年级时罗恩莉离开我。
比如我初中毕业时选择了远离舅舅家的高中,涪陵五中。
在后面的日子里,或许我还有更多这样特殊的转点,生老病死,等等。
高二下学期这个夏天,从往后的日子来看,无疑便是我的又一次转点。
许清来医院探望我:“没事吧?”
“还好,只是没法走路了。”
“那你暑假补课怎么办?”
我苦笑:“没有办法啦,还怎么办?”
这时我妈从外面走进来,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许清,然后又面带询问的看向我。
“这是我同学。”
“啊,谢谢你来看林木,这孩子太令人操心了。”
许清点点头,赞同道:“阿姨说得对。”
于是,具体算作怎么一回事呢?
唉,我都有些不想提起。
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感受,比如从高桥上低头看江水,或者在高楼上看底下的街道。
仿佛那几十米中的空间,地心引力像魔鬼一样诱使着你,它轻轻在耳边吹气,说道:“跳啊,跳下来啊。”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内心里有一种自毁的倾向吧,往日总被理智所禁锢着,在某日,顽固的心却意外被敲开了一丝缝隙。
于是我跳了。
纵身一跃。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许清问我。
“啊,这个,脑子一糊涂吧,姑且说来,大概是胆子突然变大了,于是就试一试。”
许清罕见地生气起来,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胆子大哈?两三米的高度是开玩笑?你突然就这么跳下来?”
我难看地笑笑:“所以我为你们证明了,两三米的高度也不要小觑,下次记得我的教训。”
学校天台,从楼梯直上,形似小屋,其实中间空着的就是楼梯。
我也来过了几次,所以熟练的攀上去,吹着风,看着远处青山。
天地间难得如此安静,终日嚷个不停的人群远离了我的耳朵,我看着青山如墨,白鸟如云,云似飞缎,天空更像一个蓝色雕纹的碗倒扣而下。
但心里什么也没想,有时候我也纳闷自己,为何总把自己弄出这副模样。
偏要独立于人群,陪他们一起又笑又闹不好吗?偏要将内心的情感固守,肆意追求不好吗?
但不管怎么想,其实都毫无所获,而今对于这样的思考,也不过是在劳累的学习生活中喘口气罢了,我走到攀爬的梯子处。
看着这两三米的空间。
心里忽然有道声音说:“跳下去吧。”
然后我跳了。
从侧面的事实来证明,我没有自杀的念头。
因为那两三米的高度根本不至于令我死去。
我独自一个人在天台蜷缩着,从高处跃下,完全低估了我自己的重量,以及脚后跟和硬地接触时的撞击程度。
我喉咙低低地叫吼出声,痛感完完全全占据大脑。
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紧绷起来,因为这痛苦,仿佛全身上下的精神都集中起来与之对抗。
良久良久,痛感从浪潮变为了幽幽的流水,虽然仍残存着,但好歹令我缓过劲来。
我受伤最严重的就是两个脚后跟。
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在站起来。
天上掉下个林木木,是脚后跟先着的地。
不知为何,我还甚有余闲对自己开了个玩笑。
这么说来,其实对于生的乐观,我并不缺吧,我从很久前就得出过,我这样的人怎样都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的结论。
所以,我这样跳下去,肯定是地心引力和我开的玩笑,和本人的念头无关,地心引力啊,都怪牛顿发现了这个玩意。
许清有着出色的削苹果技术,苹果皮连成一片,从手指捏着的银白色刀片转成一个圆圈,她开口:“然后呢,谁把你从天台上弄下来的?”
我瞥了眼她削好的苹果,正要开口,许清一口“嗷姆姆”吃了起来,见我看着她,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你不爱吃苹果。”
我妈办完住院手续,进来后瞧见许清嚼着苹果,夸我道:“没想到林木还学会照顾别人了,对嘛,给你同学削点水果吃,还有床边的旺旺雪饼也分给别人吃点呀。”
倒是许清脸红起来,然后说:“我、我给林木削的,他自己不要,说不喜欢吃我削的苹果。”
我装作起身道:“您老累了吧,来你先躺会儿,我一边去。”
许清笑了下,按住我的肩膀说:“得了,继续说吧,后来谁把你从天台弄下去的?”
我无言了一会。
然后说:“我没带手机,郭雪梅在天台上发现了我,我让她去叫我班上的游龙明,游龙明把我背下去的。”
那个小个子,我一直觉得和他的交情算的上普通朋友之上,却未达到至交,或者深交的程度,却硬生生将我从天台上背了下来。
说实话,确实有点感动。
“可惜没看见你当时的样子有多狼狈。”
许清如是感叹道。
我啊,这一辈子狼狈的时刻多了去了,以至于沦落到半躺在地上,被郭雪梅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时,竟没觉得尴尬,和她相对片刻,才开口招呼道:“来天台吹风啊。”
“我们认识吗?”
但这样就有点尴尬了,可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劳烦她,所以说道:“那啥,我叫林木,十六班的,你能不能帮我叫下我们班的游龙明,让他来上面帮我一下。”
“你……起不来了?”郭雪梅将信将疑地走近我。
“嗯……脚实在太疼了。”
大概我一点也没表现出疼的样子,因为我疼的满地打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郭雪梅却是点点头:“怪不得刚才我听见楼顶‘咚!’地一声。”
“有这么夸张么?”
我苦笑着回答她。
郭雪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我不清楚她是就此离去,还是真的去帮我找游龙明了。
我这样想着,抬头看向天空,不知它是否如同看着蝼蚁一样看着我,会觉得卑微?不值一提?
如果是这样,我决定不再认为它壮阔。
因为,它壮阔的很轻松,而我却活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