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什么样的人都有。染发的,戴耳珠的,抽烟的,一边玩游戏一边破口大骂的,甚至有一次我和许清通宵时,看见了一位恐龙作着娇滴滴的表情,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神,自顾自对着麦克风唱歌。
所幸我和许清渐渐摸清了涪陵大大小小的各种网吧,选择的都是环境还过的去的地方。不然让我一边忍受烟味一边玩游戏,还不如趁早离去。
时间匆匆而去,周围的声响越来越清静,人也渐渐稀少,等到我和许清再一次从胜利的喜悦中抬起头时,却又同时叹口气,所叹息的情感里包括,疲倦,满足,还有即将离去的不舍。
“九点半了……”
许清喃喃开口,我起身伸个懒腰,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再不走回不了寝室了。”
“好吧。”
许清关掉电脑,站起身后一同和我往外走去。
夏天,是个凉爽的季节,为何这么说?因为只有你饱受白日里太阳浓烈的光芒肆虐后,才能感受到晚风是多么平静安详,这么一阵阵吹来的风,绝不是空调里吹出的凉风所能媲美的。
我一直热爱自然,或许是因为我的老家所在农村的缘故,所以我见识过自然的美,我在夏夜无垠的苍穹里张望着满天星辰,那是何等的灿烂的美丽。遥远的那一片银河里淘尽了多少传说。
从网吧里出来后,外面车鸣轰轰,天已黑了,街道仍旧辉煌着,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在夜晚里出门,他们或行色匆匆,或者只是在散步。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夜晚应该属于寂寞的吗?
我撇头看了眼许清,她精致的脸庞在霓虹灯下流转过一片片色彩,不过她的眼睛仍旧黑白分明,察觉到我的注视后,她转头看我:“?”
没有说话,传达的意思就是这个符号。和她越熟,事实上语言的用处却越来越多余,很多时候我们几乎不开口也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虽然只是知道要说什么,而非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我感觉到了自己奇怪的情绪,但我不言,心里思索了一番,应该是刚从虚拟世界出来,心里滋生出的那一股空虚感吧。
这次我和许清来的网吧叫作海浪网吧,是在消防队的附近,消防队前方是和五中相提并论的另一个高中,实验中学。
涪陵有两所市重点高中,即涪陵第五高级中学,涪陵实验中学,除了这两所最好以外,就是在李渡那边的涪陵高级中学(简称涪高)还算可以了,当年中考前报名,我毅然决然地报了五中,我想要远离,远离那个我已经寄宿了近六年的家庭,我舅舅的家庭。
人的一生,能作出影响命运的决定的机会其实很少,更何况当年还只是处于十五岁的我,但那一次,我坚定着自己的决定,执拗的选择了我的命运,我要去比较偏远的五中,而非选择城区的实验中学。
因为我的表姐,比我大三个月,比我高一届的舅舅的女儿也在这,我舅舅更是在实验中学附近买了一套房子,然后外婆也从明家来到涪陵照顾表姐的饮食起居。
我中考前选择学校时,妈妈和舅舅劝我选择实验中学,这样可以住在舅舅家,走读的话也肯定比住在学校方便和实惠,我说我想去五中,然后舅母拍手赞成,甚至列举了种种五中的好处,最后更是说:“男孩子嘛,总要学着独立一点。”
我扯着嘴角笑着应是,想了想后也应如是。
也许是我沉默了太久,许清拉了拉我的衣服,说:“这里没有车直接回五中啊,112最后一班也过去了。”
“是吗。”
我收回思绪,然后看着公交牌,最终也只好认命般的说:“看来我们只好坐车到西部客运车站,然后走回去了。”
“好远啊。”
“这有什么办法,”我说,“现在还是担心担心我们能否进寝室吧,万一关门可就遭了。”
许清一手抱胸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阵还是叹口气,说着下次绝不玩这么晚了。
我心里哂笑,这话也就现在说说吧。
公交车来,稀稀拉拉几人下车,上车的人也寥寥无几。
等到坐定车开时,车里亮着的灯暗淡下去,车里空座很多,但仍有几个人宁愿拉着扶手也不入坐,表情木然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我不由想起和许清在知音漫客里看见的一篇漫画,漫画的名字已然忘记,讲的是一位小女孩,因为在等候区睡着了,醒来时坐上了一辆通往地狱的地铁,我和许清如今的处境和那篇漫画的情景何其相似!这车上的人难道不是行尸走肉吗?他们的灵魂是否还在这身躯壳里呢?公交车吱吱呀呀地拖着沉重的车身,一点点将繁华的城区甩在后面,慢慢地投入远处无边的黑暗……
“林木,林木!”
“啊?”许清推着我,让我恍然间回神,“怎么?”
她奇怪的看着我:“什么怎么,下车啊。”
我拍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跟着许清下了车。
这一条去往五中的道路有些冷清,除了我和许清,只有昏黄的路灯烘培着夜,然而我却比之刚才不知轻松多少。甚至饶有兴趣地对行走间的许清说:“最近我听了一首不错的歌。”
“什么歌?”
“我放给你听。”
我将手机的音乐列表打开,然后点了一首,一阵前奏过去,陈小春那独特的声音在黑色的夜里响起:“忘记分开后的第几天起,喜欢一个人,看下大雨……”
我们加紧脚步走着,像是和路灯下的影子竞速一般,但这丝毫不影响我随着歌声,缓缓开口唱:“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
没问题……”
歌曲结束,我轻舒一口气,对许清说:“怎么样?”
“切,”许清语气虽然不屑,脸色倒是平淡的很,只是开口,“这是很久前的歌了。”
“我知道,只是我才发现而已,我唱的怎么样?”
许清撇过头去,不理会我的话,却忽然用手指着旁边的草丛,大声叫着:“小心里面跳出个盖伦给你一个脑残劈!”
我哈哈大笑,驱散夜晚里的寂寞,然后对许清说:“喂,十点多了,快没时间了。”
“那就跑咯。”
我和许清一边跑一边说着英雄联盟的趣事,我说,我要是卡牌大师崔斯特,开启大招命运就能直接从网吧传到学校了。
她反驳我,还不如召唤师技能带传送,在学校里插个眼,然后直接传送过去。
直到我俩都跑到力竭气喘才放缓脚步,远处北极星的光芒恒久不灭,而月亮却像没洗干净的玉盘,上面附着褐色的斑点,镶嵌在天边的黑幕,一动不动。历史,现在,未来,无论世间如何变幻,这一片天空都是如此啊。
看着许清淡然的侧脸,我没来由的想起了红拂,那个夜奔的红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