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替瞿霞将行李搬到她寝室后,她直接甩甩手把门拉上,朝我猛皱鼻子,一副我是变态别进来的模样,我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臂,站在女生寝室的阳台上,展望远方,青色的天空下,五中的建筑层次分明,胸中顿时涌现出一股豪气,心里冒出了一句话:“这都是朕的江山啊。”
自我调侃一番后,我摇摇头离开了女生寝室,也懒的理会路过的女生诧异的目光,表情随意地好像离开自己的寝室似的。
可一出来后,看着孤零零的树影,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嘛了,我拿出手机一看,才三点多,如何打发时间又成了另一个问题,这样想着,腿却不自觉的抬起往以前的22班教室走去,也罢,再去自己的位置坐坐吧。
等到我上了科技教学楼的第三层,走进教室一看,自己的老位置却被有人捷足先登了,她穿着米黄色的风衣,留着清雅的刘海,一派悠闲的看着书。
我轻轻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同学,这是我的位置。”
许清只是抬了抬白皙的下巴,指了下前方的座位,根本不拿眼看,就已知晓出声的是我。
我顺势坐在她前方,瞥了眼她正在看的杂志,是最新一版的“科学探索”,上面不是外星人之谜,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我伸手挡住她的书,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快一个小时了。”
她拍开我的手,继续看着。
“那你……”我正准备问她为什么还在这,却忽然想起自己在这的缘故,不由将话吞了回去。
但是看着她如此认真的看着杂志的模样又让我有些无聊,于是重新开口:“走,去你那19班瞧瞧。”
她一边说着没什么好瞧的,一边还是将杂志合上随我站起了身。
我同许清走在楼梯间,看着她平静的侧脸,随口发问:“寒假怎么样?”
“无聊死了。”
“你那不离手的江米条呢。”
“等会有的忙呢,对了,我有一些行李……”
“啊,到了!”
我连忙打断她准备继续说的话,指着19班的入口。
许清“切”了一声随着我的手指向前看去,然后嘟囔着说:“这个班主任居然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啊。”
“是他啊,感觉这个人管的很严。”
“你是想起那次手机差点被收的事吧。”
“别提了,”我朝许清摆摆手,“进去看看。”
“也没什么好看……”
许清在我耳旁这么说了一句,但我整个人却忽然愣住了,她怎么在这?难道她是19班的?
或许我呆愣的表情太过明显,许清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嘲笑着说:“没见过美女吗?”
许清的声音将教室里独坐的那位女孩扰醒,她伸手挠了挠头发,让贴在后背上的如黒湖一般的长发起了波澜,她睁开倦眼看向我,也有那么一瞬间没了任何言语,但很快整顿好情绪,然后说:“你……你们是转到我们班的学生?”
我似乎听见了她从喉咙里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像纤纤细指拨弄的琵琶,有着欲遮欲掩的味道。
“她是,我不是。”
“哦。”
百里慕云,这位留着黑色及腰长发的女生,和我曾经认识的某位女孩极其相似,除去她脸上清冷如雪的表情,和长长的黑发之后,她不就是那时候总是爱笑,和拉着我一起玩的女孩吗?
我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但是她姓百里,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她、她,不会再是她了。
“班主任吴老师要四点才来,你可以找个位置先坐着。”
百里慕云说完这句话后,转向自己的书桌,忽然惊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整理桌面,让人不知其所以,我看向许清,她也正看向我,眼神传达出:“你看吧,来这干嘛。”的意味。
许清拿着杂志,踱着步子在教室里逛着,脸上平静,好像已经把这当作自己的班级了,一点也看不出身处陌生环境的模样,她慢悠悠走了一圈,打开窗户看看外面啦,摸摸窗帘啦,看着教室前方贴着的成绩单啦,最终在百里慕云旁边停下脚步,还低头认真的看着。
我这个提议来19班的人,倒感觉自己有点无所事事,只好跟过去,看许清在干嘛。
看着爬向书页上像悄悄潜入房间的贼一般的影子,百里慕云脸色一冷,将书本啪地合上,说:“你们围过来干嘛?”
许清若无其事地看着书本的封面,低低念着:“《盗墓笔记》?”
我心里一惊,猛地一看百里慕云手中的书,一时间管不了多少,压抑着惊喜开口:“这是《盗墓笔记》的大结局?大结局出了?”
百里慕云看着我的脸,好像有些难以接受我如此急迫的发问,不适应地转头,轻轻“嗯”了声。
我下意识伸出手,又赶忙制止自己的动作,感觉有些失态,不由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许清倒是伸手摸了摸那本书的封面,有些疑惑说:“这是讲盗墓的?很好看吗?”
“还不错,你或许会喜欢,这还是我初中时看的小说了,主要是这个作者前面几部挖了太多坑,都过了好几年了,居然出了大结局,有点没料到。”
百里慕云转过头来,但却没看向我,只是略微冷淡地说:“结局也不怎样。”
许清见谈话终止,伸了个懒腰,拍拍我的肩膀说:“我说来这没事干吧,走,出去。”
我正准备迈步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句声音清脆的话语:“就快到四点了,吴老师过会就到。”
我和许清面面相觑,百里慕云咬了咬嘴唇又说:“我这有《盗墓笔记》第一部,那个,你看吗?”
许清一步当作两步靠过去,说:“好啊。”
百里慕云低下头翻着课桌内部,不一会就拿出一本黄色封面,印着“盗墓笔记 1”字样的书籍,她举到许清面前,倒是不小心扯出了另一本形状小小的书籍,只比我的巴掌大几分。
我低头看去觉得有些眼熟,正准备帮她捡起,她忽然尖声叫起来:“别动!”
我的眼睛忽然睁大,这本书、这本书……
百里慕云匆忙将那本书籍捡起,塞进书桌里,动作太快,以至于将背上的长发都弄得有些凌乱。做完这一切后才死死盯着我,似乎很怕我看清了什么。
你、你果然是她吧,我在心里叹口气,但是无论你想掩饰什么,或者在乎着什么,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不是吗?那些东西已经被你亲手丢弃了,真的,再也找不回了。
我轻轻一笑,对许清说:“欢迎你步入南派三叔的巨坑。”
许清“啧”了一声,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看了起来,刚打开书时,脸上才表现出想起什么似的,对教室里那位心里慌乱的女孩说:“对了,谢谢你的小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百里慕云。”她将最后四个字咬地极重,反复确认着这个事实。
“嗯,我叫许清。”
见她找到事做后,于是我对许清说:“那我走咯。”
她只是摆摆手毫不理会,我踏着步伐走到门口,临出门时不禁最后看向这间教室的某个方位,却没料到和百里慕云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幽幽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脸上的表情依旧那般清冷,清冷如雪。
我将门半掩着走了出去,看着外面毫无变化的天空,它仍是重重的青色,连鸟儿也不敢轻易飞上去,这与我在高处——即女生寝室那——看到的景象全然不同,正所谓登高望远,就是容易滋生出莫名的豪气吧,似乎张开怀抱能拥有一切,然而等到身处这片天空之下后,才会发觉自己是那么渺小,无论追逐着什么,也逃不过这片青色又沉重的天空。
我想到了一件事,是关于罗恩莉的,记得小学五年级时,班上需要每个人都订阅一份杂志,至今想起来,似乎这是一种强制性的买卖吧,可那时每个小孩都那么懵懂,班主任说一就是一,于是每个人都订阅了一份杂志。
我那时已经和罗恩莉的关系很好了,我们对视的每一眼,或者互相朝对方展露的每一个笑容都有着难言的默契,这样心心相印的感觉是我无论多少年后也难以忘怀的经历。
当年我们互相约好买同样的杂志,三十五块的《快乐童话》,和喜欢的人做着同步的事情,总是让人感觉那么快乐。
可后来不仅那本《快乐童话》失了约,罗恩莉也失了约。
我得到的杂志不是《快乐童话》,而是莫名奇妙的被替换成七十几块的杂志《儿童文学》,而本该一同升入六年级的罗恩莉,也只留着那张空荡的桌椅在教室前方。
我徒劳的向班主任追究为何我的杂志被换了,但得不到任何答案,反而同班同学开着玩笑说我赚了呢,三十五块买到了七十几的杂志,他们对我说,高兴还来不及干嘛去追问班主任。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不知不觉,我顺着回忆的潮流,已来到自己的新班级,16班。此刻班级里已经陆陆续续坐了许多人,那里面没有我的位置,我十分清楚,而且也不可能有我相熟的人,我双手靠在教室外阳台的栏杆上,怅然所思。
那本《儿童文学》成为了我这一生的启蒙读物,是一本极好的杂志。
它的其中一期被某个女孩借去后就一直没再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