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是我深恶痛绝的一个日子,看看这叫办的什么事?早上七点二十要集合,听着一大通废话,在青少年时期,起床这项行为本就违反生理习惯,还要听这群头发稀疏的领导,讲述着催人入睡的言语,好不容易坚持回到教室,躲避着老师的视线睡了个不太安稳的觉,睁眼醒来又被许清告诉我要上体育课,看看这叫办的什么事!
我忍受着自己的起床气,这股气没法撒,绝不可能发泄到身旁这位穿着紫白色运动校服的女生上,但除她外也绝无一人和我说上话,我只好闷不做声的下楼,走向操场。
此前介绍过,整个五中的教学建筑全是依山而建,从天空俯视下来,可以看出四栋教学楼隐约排成一条弧线,而面向的便是亘古未断的长江,在两者中间,好似深坑一样的地区,就被修建成操场,像哪来的巨人从上方踏了一脚。
我和许清从操场的一方下来,而对面就是观众台,因为快到五中百年校庆,那些本是全蓝色的座位,有一部分被改成红色,摆出了“1911”和“2011”的模样,而观众台后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尚且属于五中范围,但更远的青山就完全是自由了,没有围墙拦着,没有顾及的那么清绿着,一片自然美丽的景象。
“他们人呢?”
我问着那群满载青春气息,时刻保持着精神充足的同学们的去向。
“谁知道呢,应该拿着篮球啊羽毛球啊开始玩起来了吧。”
许清作出张望的样子,但一会就放弃这种行为。
“我就坐这了,反正等会也差不多在这集合。”
许清低头俯视了下倦怠模样的我,啧了一声,然后说着,她去走走。便丢下我独自一人。
绿茵的球场看起来整洁又干净,但不知多少人曾踩过我坐的这片地,我也没耐心纠结。秋季的雨和阳光一般少,但风却来的勤,一阵阵地吹着我的脸庞,我视线追着许清,她说走走,那是真的走走,双手随意在身旁摇动着,走在红色的跑道上,慢慢悠悠,看见白色垃圾,甚至颇有兴趣的踹着走,直到一路踹到垃圾桶才把它捡起来。
扔完垃圾后,好像钻出洞里的兔子一样,四顾张望着,踹垃圾时这么幼稚的行为毫不介意,却对自己扔垃圾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这真是难以理解的想法。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向她招手喊着:“体育老师来了,过来集合!”
她的刘海被风载着的我的声音吹得颇显凌乱,那一抹白色的发丝,像深夜里的灯塔,如同夜晚行船人梦里的归乡,又像天边的白云,如同飞鸟常企盼得到的洁白羽翅。
体育老师走过来看了一眼,顶着体育委员名头的同学自觉地站在前方整顿队列,然后对体育老师报道,体育老师说:“照例先跑两圈。”
得,谁又知道我这副身躯是累到多想就此躺下呢,却还要陪这群吵嚷的鸭子们呆呆的跑步。
我叹口气右转,一排一排的人出列往前跑去,我也抖了抖腿跟在后面,跑了小半圈,远离体育老师的视线后,不出所料,这些同学开始玩玩闹闹,已经没人在意队形有多乱,我也借此吊在末尾,尽量往圈内跑,节省体力。
重复的体力运动,会减少我的思绪,偶尔我什么都不愿想时,或者想要甩掉一切时,我就把自己当作一场风,我飞驰着,我会大声嘲笑它,你怎落到我身后呢,你怎不继续缠着我呢,但一旦我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汗液流淌在脸上,滑进脖子里,风一吹,冷飕飕的感觉告诉我,是的,我逃不了它的跟随,我和它本是一体的。
总算,我屏住一口气,结束了跑步,只是胸膛稍微有些起伏,撇头看了下许清,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体力也不下于我,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我的视线,回头和我对视。
再次集合,做完准备运动,然后体育老师集合讲几句,就宣布就地解散,等到下课前再重新集合。
同学们欢呼一声,一窝蜂围去那些体育用品,我也随着大流往前去,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东西想拿,这就很莫名其妙,大家都往前去,你也止不住自己的脚步,也往前去,我想许清和我同样,等到人群散去后,只留下几个形单影只的人,其中她就在我身旁。
她看着我,好像等着我先开口。
我挠了挠头,说:“打羽毛球?”
“好。”
但等我走到装体育用品的篮子时,那叫个一地鸡毛,只能看见羽毛球的羽毛,没有网的网拍,从大往下数,篮球啊,排球啊,羽毛球啊,连乒乓球也不剩一个。
许清跟过来,蹲下一同找,翻了翻,摸出个玻璃弹珠,然后看向我。
“那,我们弹玻璃珠子?”
如果手里的换成江米条,许清肯定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向我,她继续翻找着,从最底层里拿出了跳棋盘,打开一瞅,颜色各异的玻璃珠安静的躺着不动,许清伸出双手,将它们轻轻拿起来,这些珠子欢欣的碰撞,互相传递着普天同庆的消息:“嘿,大伙,我们总算被人想起了。”
也对,跳棋也好,弹珠子也好,都算得上体育活动嘛。
人与人的交流,就像这副跳棋一样,互相试探着,互相进攻着,最终占领对方。
可前提是你对面有对手啊。
“那个,能不能让我也参加啊?”
“这怎么玩?”我摊了摊手,对着她说,“我听过一首歌叫作三个人的晚餐,但却不知道跳棋能三个人玩。”
郭雪梅蹲在旁边,已经开始尴尬地拔草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给她回应的话,她能在明年校庆的时候,把整个塑胶操场全部清理一遍。
许清捋了下耳旁的发丝,说:“三个人也可以玩。”
“可以玩?”
“可以玩。”
于是郭雪梅在我和许清旁边抱膝坐着,将一颗颗颜色混乱的玻璃珠分出来,选择白色的珠子摆在自己一方。
我一只手靠在腿上撑着脑袋,一只手摆着红色的玻璃珠,许清坐在我对方,同样盘腿坐着,脸上没有我兴致缺缺的表情,也没有像郭雪梅一样微红着脸笑,只是单纯的不作出任何表情。
等到所有珠子都摆好后,我们互相发起了进攻,首先动子的许清,选出一颗蓝色珠子开始漫长的跃进,她的下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走完一个棋再说,而郭雪梅借助她的这个特点不断的横跨纵越,将她走到棋盘中心的棋当作跳板,慢慢的已经将小部分棋走到目的地。
我撑着脑袋打了个呵欠,脑袋也没怎么思考,这怎么玩?既没有对手在前方,也没有搭桥的对象,除非遇到耿直的许清这样无知觉的替别人当跳板,这真是一场枯燥的长征,我只有将大部队慢慢挪移,笨重的行军,速度之慢让我又一次打了个呵欠。
眼看着郭雪梅都走了一半的棋,而许清对面空余的地区只有着四五颗蓝色珠子,而我红色的行军部队也在互帮互助中慢慢前行,遇到这样情况,许清也不由开始蹙起眉头思考了,但棋盘的局势已经明朗了,实在看不出有翻盘的地方。
我看着她作着无望的努力,心里有些好笑,正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轨迹从我眼前出现,我的身体半跪着起身,挥手就是一拳,砰的一声,夹杂着微风掀起了许清的几缕发丝。
许清倒有些恼怒我打断她的思绪,瞪了我一眼,这时一位穿着红色运动校服的女生跑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对我说:“喂,你给我把球打这么远,自己去捡!”
我半眯着眼瞅了下,是文娱委员瞿霞,不禁又打了个呵欠,慢慢起身,向那个滚动着的排球走去。
捡回来后,我扔在瞿霞脚下,再次盘腿坐着,瞿霞似乎对我的听话的举动感到意外,咬了咬嘴唇,丢下一句:“体育课居然下跳棋,哼。”然后走开了。
郭雪梅似乎感觉气氛不大对,说着:“林同学你脾气真好啊。”
许清笑了下,说:“就他脾气还好,之前在教室叫醒他上体育课,一路都臭着个脸。”
“有吗?”我摆摆手,示意略过这个话题,低头看向棋盘,仔细瞧着感觉不大对,对许清叫着,“你动我棋了吧!”
“没有。”许清把脸撇向一旁。
“谁动谁孙子。”
“你欠打是吧?”许清恶狠狠地看向我,“有本事SOLO?”
“不,不。”
我只好继续提子下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郭雪梅说:“我也觉得我脾气挺好。”
“呵,呵。”
自由活动时间很快结束,郭雪梅一点点将玻璃珠子根据颜色分好,然后盖上,小跑着将它放进篮子里,体育老师吹了一声哨子,人群慢慢靠拢,听着体育老师唠叨几句,然后解散回教室。
人群以比刚才聚拢更快的速度消散,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我慢腾腾地拖动着双腿落在最后,在上楼梯时看见了扶着栏杆的许清,她也不是刻意等我,或者只是同我一样喜欢慢行,因为慢行能将风景看更久,能让灵魂跟上自己的脚步。
许清收回看向远山的目光,转头对我说:“你很困吗?”
“还好,只是没什么精神。”
她蹙了下眉,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高我两个台阶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拍拍我的头示意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