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嘴角盈满笑意坐在马车上，玉音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不说话，旁边的青杏嘟着嘴一直念叨着，“这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六王爷今天不是还会来吗？”
“我知道啊，可是整天在家里都闷死了，我想出来走走。”娥皇丝毫不介意青杏的态度，反而蛮高兴的说。
“尹先生那里会很冷的。”青杏不死心的说，看着越来越远的家门口，不断的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娥皇把手炉放进她手里，“不会，我以往去都不会被冻着。”
青杏看了看马车上仅剩下的几块炭火，狠狠的瞪了玉音一眼，咬了咬牙把手炉放回娥皇的手里。
玉音吓得往后缩了缩，自觉自己忘记了在马车上添炭火，都是一时大意，也不敢多说话。
娥皇笑了笑，看着两个人的表情你来我往，也不说话。
娥皇进去时，见着尹先生正在调琴，“先生。”娥皇轻言道。
尹先生见着了，自然喜上眉梢，只是眼中稍稍滤去一丝愁绪。“今儿个怎么得空来看我？”
说着起身，在火炉子里加了两块碳，火势更旺了些，身后紧跟着进来两个人，正是青杏和玉音。
“尹先生，打扰了。”青杏嘴上客套，可是手里的动作没闲着，径直脱下了披肩，走到火炉旁烤着火搓手，“哇，姑娘果然没说错，屋里也很暖和呢，玉音，快来！”
玉音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前，自己第一次跟着出门是不是太无理了些。
见着姑娘和那尹先生脸色没有异色，反倒是一脸的无奈才磨蹭着上前去烤火。
“你家的青杏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还不够，竟然还多了个，哎！”尹先生在一旁故作忧愁的说道。
娥皇一笑，“可不是，真是惯坏了，有时候竟比我还娇贵，路上一直嚷嚷着冷想要回去呢！”
“嗯，这丫头竟然反了天了，不如早早将她嫁出去，再买两个听话的丫头来。”尹先生故意的笑了笑，严肃的和娥皇说着。
一旁的玉音早就吓的没了血色，青杏在一旁也着急了，“好歹我也是从小伺候姑娘到大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新买来的哪有我用的贴心，前些日子姑娘还说离不开我了呢！”
娥皇和尹先生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青杏这才知道着了他们的道，不该如此失态惶恐的。
顿时跺了跺脚，有些微怒，“你们就知道欺负人，我出去找窅娘姐姐去，她总不至于把我嫁出去。”说着就拉着玉音头也不回的走了。
尹先生在一旁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门口的人就没了踪影。
娥皇注意到尹先生的不对劲，还是笑了笑，“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许久没出来走动了，想来看看先生。”
“我听说六王爷成了你府上的常客？”
娥皇一听，脸颊绯红的点了点头，“正是，我……”
“那样的话，那件事情是不是就用不到了。”尹先生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娥皇点了点头，“先生明鉴。”
“也好，罢了，反正都是你的路，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看似随意的一说，娥皇却是一怔，这话不带着祝福，却带着些许看到结局的悲哀。
“先生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娥皇问道，刚进来时就看见他一脸的愁绪，皱着眉头在那里调琴，以往先生从来不做这些琐事，那琴看起来也颇为眼熟。
尹先生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背后靠在檀香木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案子，一只手揉着脑后。
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青杏的声音吵嚷进来，“先生，先生，窅娘不见了，如言也不见了。”
娥皇一怔，看着面无表情的尹先生，轻轻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在主人家也敢这般吵嚷？成何体统？”
青杏一怔，知道姑娘这是生气了，顿时低下了头，后面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玉音。
“出什么事了？”娥皇问道。
“我刚刚去找窅娘姐姐，发现屋子里没人，连窅娘姐姐的行李也不见了，还有如言姐姐也是，房间里都没人了。”青杏还是很紧张，可是还是努力的克制着，压低声音道，一边又抬头看看尹先生的表情。
娥皇也看向尹先生，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
“先生可知窅娘姐姐和如言去了哪里？”
娥皇自知是多次一问，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如此心烦。
“如言出嫁了，跟着北上来的那个男人走了，因着走得急，也来不及通知大家，她安好无恙，不必担心。”
“如言姐姐算是苦尽甘来，上次来时还愁眉不解，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嫁了，只是可惜了，大家相识一场……”娥皇凝噎不语，不知是喜是愁。
“那么窅娘姐姐呢？”娥皇忽然想起来，一同不见了的，还有窅娘。
“是我对不住她。”尹先生皱眉深锁，一脸的懊悔痛苦。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她怀孕了。”尹先生吞吞吐吐的说，一脸的挣扎矛盾，“是我上次喝了酒，强要了她，她发现怀孕之后，就走了。”
娥皇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向来温文尔雅的尹先生竟然做出这种事。原本只知道尹先生有些喜欢窅娘，但绝对算不上是爱，因为自从上次见过无一师太后，那种温柔，从没见过，她以为那种神情只有在爱的人身上可以看到。
她以为尹先生早晚会想通了这一点，窅娘不是他的良人，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窅娘竟然怀孕了，而且还出走了。
依着窅娘的脾性，她该是不喜欢尹先生的，毕竟尹先生收了她之后，在教坊里她还是活的小心翼翼。
可是怀孕了，无法面对一个对自己感情不明的人也情有可原，可是她能去哪呢？
看向尹先生，眼神里流露出的痛苦和挣扎沉甸甸的毁了一个冬天。
“你，没有打算去找他吗？”娥皇轻声问道，虽然知道窅娘也许现在并不想见到尹先生，可是毕竟一个女子怀着孕，在这寒冬之际流落他所到底是危险的。
尹先生皱了皱眉，“她走了不就是想我不去找吗？
娥皇一愣，眼里露出些许厌恶，尹先生也注意到了，不由得嗤笑一声，脸上的悲切清晰可见，“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混蛋，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可是娥皇，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在山上惩罚我，一个在心里惩罚我，我一颗心不能分成两个啊。”
娥皇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突然又觉得有些惋惜，他说一颗心不能分成两个，山上的人是他的牵挂，心里的人是他的劫数，伤了其中一个都不情愿，却生生的伤了两个。
“可是到底也是先生的不是，总不能让窅娘姐……不，让窅娘一个人怀着身子在外面吧，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娥皇蹙着双眉，手里的手炉越来越冰冷，还是紧紧的抱着。
尹先生虽不在意繁文缛节，可是毕竟辈分在那，如今再叫姐姐就不合适了。
“是啊，这么冷的天，都是我混蛋。”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拳打在自己脸上，嘴角渗出来血丝。
娥皇连忙上去拦着，“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还是尽快找到窅娘吧，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看着失神的尹先生，娥皇感觉那个风貌俊朗，不拘一格的尹先生再也回不来了，她无缘见到他曾经如何结交群雄，如何大志与家国，如何筹谋策划，又是如何因为一个走出红尘的女子袖手天下，她见到的也只有风流不羁，爱乐成痴的疯癫先生。
“嗯，教坊里的事情，我暂时交给陌梨，本来她就一直帮着窅娘打点，其余的我也信不过，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你自己保重，不管发生了什么，要等我回来再说。”
尹先生松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絮絮叨叨的和娥皇说着，一面又拿起了在角落里的那把琴，正是平时最宝贝的那把，他郑重其事的交到娥皇的手里，“这个你留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一定要记着，出门千万不可离身。”
娥皇诧异的接过来，“这个？”
尹先生点了点头，“我用不到了，就凭我混迹了这么多年，有没有都一样，你留着吧，关键时候我若是赶不回来，你就拿出这个，见之如我。”
娥皇犹疑的想问什么，“区区一把破琴，见之如他？”
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尹先生接着说，“娥皇，别害怕去爱，如果爱一个人，请深爱那个人，最起码你很幸运的知道你爱谁，付出你的全部，哪怕遍体鳞伤也别后悔，那一定值得你爱。”
娥皇抬了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尹先生，仿佛有什么说不出口，娥皇点了点头，心里很感动在这个时候，尹先生还想着自己的事。
“先生什么时候走？”
“说走就走吧，都决定了的事情，尽早走越好，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打点一下，你去和几个姐妹说说话就回去吧，教坊里的人也都挺想你的。”说着就走了出去。
娥皇点了点头，看着那枯干的身影又仿佛有了活力，不禁眼眶微润，有些发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