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76、Chapter 5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时光流逝得缓慢如斯。四天之后,我感觉像过了四年。与世隔绝的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焦躁感像沸腾的泥沼一样不断涌上来。午后,阳光从高处的天窗投入内殿。空气中细小的尘埃被染成金色,在光柱中缓缓舞动。绝对的寂静。能听到外面鸽子扑翅的声响。

首席贞女推门进来,站在我面前,带给我一个噩耗:“很遗憾。我听说,您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我感到轻微的晕眩。虽然医生都说母亲的时间不多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感到被欺骗。原来,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死亡就像从地平线上涌来的潮水,初时远望只见隐约一线。当它越来越近,轰然作响,似乎也是自然。当最后汹涌而至,铺天盖地,罹难的船才开始无声下沉。

贞女似乎对我说了什么,但她的声音很遥远,我不记得。

“我没事儿。请给我一点时间。”几次颤抖的呼吸之后,我感到自己的声音相当疏离。

她离开之后,我独自坐在榻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广场上的喧哗人声。有人死去,但世界依然如滚滚车轮继续前行。对我而言再大的失去与痛苦,对这个世界而言,都轻得宛如一缕薄雾,被风一吹就散了。

————————————————————————

深夜,我穿着贞女的衣袍,跪在神像前。衣物款式简单而庄严,是通身纯白的亚麻织物,让我觉得自己像即将被送上祭坛的供品。壁炉里的火光不安分地跳跃着,把一切的投影放大在墙壁上。光影幢幢,晃动不定。寂静中,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盖乌斯在哪儿?元老院打算如何应对?我全然不知。

我低头看着手中戒指,缓缓转动它。这是我离开马塞勒斯家时唯一带走的东西。这枚“毒指环”【注1】,出自神圣路【注2】上最有名的金银匠。黄金指环上的蝎子镶嵌着红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火焰般的亮光,被精巧的雕工赋予了鲜活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蝎子弯曲的尾部暗藏着一枚细针,淬炼过毒/药,能瞬间夺取一个成年人的生命。

当时我买它,本是为了自保。但现在,如果自己被捕,或盖乌斯遇害,我会用它自杀。我等待着神灵的恩赐,或死亡。这两者有时并无区别。

我向灶中添了一束薪木,闭上眼祈祷:“守护罗马的女神啊,我以我的血肉向您祈求,请指引我的弟弟,让他早日回到我身边。只要他平安,我别无所求。”

雪松木燃烧之后,散发出淡淡的香脂气息。

忽然,门板吱嘎一声响动。我警觉地睁眼:“谁?”

无人回应。我站起来,攥紧了戒指,望向我与门之间相隔的层层纱幕。夜风卷起气流涌进内殿,吹过我的手臂,吹动长袍的洁白下摆,吹起纱幕飘飞如冷焰。火光晃动,影子在壁画上摇曳。一个身影浮现在纱幕上。那么熟悉。

我不敢相信,只觉呼吸艰难。想伸手掀开纱幕,却又畏惧。

“盖乌斯?”我轻声问,害怕这只是幻觉。

但大概神灵听到了我的祈祷。盖乌斯掀开纱幕,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他看上去那么高大,带金属浮雕的铠甲在斗篷下若隐若现。火光照耀在他身上,宛如水波晃动出涟漪,给他披上摇曳的金黄。

我抱住他。在触及他的那一刻,才能确定,这不是梦。

“怎么了?”他察觉了我的异样。

“母亲……去世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我阖上眼,声音比自己料想的还轻微:“我很累。”

他吻住我,试探地品尝我的肌肤。我感到一种奇特的战栗,如同水面漾开的涟漪,传遍了全身。钩住我肩上衣料的银针被解开。织物滑落委地,发出瑟瑟微声。我被抱起,放到榻上。他俯首,沿着我的颈项向下亲吻。我能嗅到他身上洁净的气息,如干燥的阳光和橄榄。他的吻落在我最私密的地方。震惊的颤抖中,身体变得滚烫。罗马男人不会做这样的事,男奴才会这样侍奉主人【注3】。从未有过的欢愉淹没了我。他起身,解开斗篷、铠甲和衣物。进入我时,我感到完整,安宁与平和。终于明白,为何萨尔玛绮丝如此渴望与恋慕之人合而为一【注4】。

被火光吸引来的一只飞蛾,忽然惊飞起来,扑翼在殿内盘旋。飞蛾扑火。

我的心中也有一束纯净的火焰。他远去之后,就燃得旺一些。而当他离得太近,火焰只能保持飘摇欲灭的状态。而那一刻,火种被打翻,顿时烧作熊熊烈焰。

一切结束后,我仰面望着神庙的穹顶。壁画上皆是神话场景:诸神的纵欲与嫉妒、英雄的骄傲与死亡、少女的被诱与失贞。这些永恒的主题,不过是人事的变形和放大。

我坐起来,感觉身体空荡荡的,像被暴风雨冲刷过。我默然穿上属于自己的衣物,抚平衣上的褶皱。

女神的神像依然高高在上地俯视我们。壁炉中的火焰,是最纯洁无垢之物【注5】。

沉寂之中,我低下头,轻声问:“我们做错了吗?”

“没有,”他从身后抱住我,像小时候我抱住他,“我从不信世上有神灵。对与错,不过是人为的判断。”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我的戒指滑落在地上。正想去拣,他已弯腰拾起,打量着戒指,然后目光转向我,蓝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漂亮极了:“为什么把它带来?”

“以防万一。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会用它自杀,以避免耻辱【注6】。”

“你应对我有信心。我不会输。”

“我相信你不会输。但如果我被捕,成为人质,会拖累你……”

他用手指点住我的嘴唇,截断我的话语:“即使那样,我也会救你出来。”

我点点头,没有争辩。但他没有把戒指还给我,也不打算如此。

“我们出去吧。”他穿好了铠甲,系上了斗篷。

“外面安全了?”

“我的军队已经控制了罗马。”

我诧异,但并未感到强烈的喜悦,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安全感。我们都安全了,至少现在是。

我们离开内殿,在柱廊上火把间的阴影中穿行。走下石阶时,我有些乏力,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他及时扶住我,低声道:“小心。”

火光把我们的影子拉长,看上去我们仿佛依偎着对方,就像两滴同源的水珠融为一体。我有点不好意思。他却很自然地伸手把我的帕拉往头上裹了裹。

神庙外的广场上,深夜里本该少有行人,静得宛若废墟。但此时,只见广场上聚集了大队人马。士兵们手执长/枪,宛如雕像般有序地伫立。猩红斗篷被风扬起,宛如飘动不息的火焰。无数的火把,在薄雾中组成一条光焰长蛇。而他们腰间佩剑反射的冷光,提醒着我战争的冷酷。

我们走近时,有人高声通报:“凯撒至。”

无数士兵同时以枪尾顿地,发出严肃整齐的声响。

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路,让两人向我们走来。梅塞纳斯仍是一身缓带轻袍的装束。而阿格里帕身着铠甲和斗篷。作为副官,他把右手置于胸前,低下头,向盖乌斯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盖乌斯上前,拥抱了一下他。梅塞纳斯看着我们,微笑。

“您没事吧?”阿格里帕转向我,目光温柔沉静,充满关切。

“谢谢你,我没事。”我装作若无其事。

他似乎松了口气,握紧剑柄的手也松开了。但他那样清澈的目光,像一束阳光般直直照进心里,让我心底的罪恶感开始发芽。

我避开他的目光,用指尖理了理其实并无纠结的发丝,转移话题:“你们来得很快。我以为至少还要几天,军团才能抵达罗马。你们带了多少人?”

阿格里帕细致地解释:“我们本来一共有八个军团的步兵和相等数目的骑兵,以及服务的辅助兵。从高卢行省渡过卢比孔河、进入意大利之后,我们把军队分成为两部分:一部分按照正常速度行军,落在后面;另一部分由精选的士兵组成,包括大部分骑兵和小部分步兵,不带辎重队,仅准备路上够用的干粮,轻装而行,不分昼夜,不休整,强行军赶到罗马。”

这样一来,等于孤注一掷。若不能立刻攻下罗马,就难以为继。连我都觉得惊险。

“幸好一切顺利。”我呼出一口气,“不过,你们是如何这么快就攻下罗马的?”

罗马的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要破城而入绝非易事。

阿格里帕道:“我们的一支精锐小队,利用罗慕路斯的密道进入城内,制服了驻守城门的士兵。他们措手不及。我们打开城门,让军队进入,并劝说他们投降。他们势单力薄,措手不及,经过劝说之后放下了武器。”

“罗慕路斯的密道?”我十分诧异,“我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罗慕路斯在建立罗马城时在地下留有密道,但其具体位置众说纷纭。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梅塞纳斯微笑道,“不过小凯撒总能出人意料。他从古老的记载里找出了证据,证明确有其事,不过当时并非用作秘密通道,而是准备作为地下墓穴,只是后来规划有变,就废弃了。我们利用阿格里帕丰富的建筑工程知识,推测出了密道在罗马城墙下的大致位置,并找到了它。”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

我全然不知。看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盖乌斯询问:“最近罗马城里情况如何?”

梅塞纳斯道:“你进军罗马的消息刚一传来,就导致了罗马城中的恐慌。一些市民因为担心被战火殃及,已经带着妻子儿女避往乡间。一天之内就有很多涌出城门。元老院不得不下令提前封锁城市,并实施宵禁。酒馆和澡堂都关门歇业了,集市和批发市场也空空荡荡。所以我最近呆在宅子里,真是闲得慌。

“至于那些议员,他们并不比平民镇定多少,很多都成了惊弓之鸟。恐惧让他们互相责备、猜疑,推诿责任。主战派试图据守罗马城进行抵抗,等待援军到来。但也有不少人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样的事,他们埋怨说不应拒绝你参加执政官竞选的申请。整个元老院,就像一头正在被牛虻吸血的母牛,狂躁而又无计可施。

“当然,现在,他们在刀兵的逼迫下,都投降了。他们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而且通过密道入城,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长驱直入。”

盖乌斯点点头,平静道:“先让军队驻扎下来,严禁扰民。明天一早,我会在市民广场发布公告和演说,安抚民众和议员们。”

“得令。”阿格里帕低头道。

盖乌斯默默握紧了我的手。我的脸在发烫,心脏像清晨的雀儿那样跳个不停,生怕被人瞧出了端倪。但所幸,没有人表现出什么。大概在众人眼里,我们只是一对亲密的姐弟。

————————————————————————

翌日清晨,我跟随盖乌斯来到罗马广场。

这里是罗马的中心,我曾无数次来到这里,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士兵们守卫在四周,穿着抛光的铠甲,但大多没有携带武器,按照军队的良好纪律排列。阿格里帕召集百夫长,让他们负责维持罗马城中的秩序,严肃军纪。

而战战兢兢的议员们,如同身在狼群中的绵羊。虽然在托加袍里穿了贴身铠甲,也在身边带着武装的奴隶作护卫,还是满脸畏惧之色,左顾右盼。

鸽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拥戴小凯撒的民众们也聚集在这里,欢呼着,欢迎军队入城。我猜这其中肯定有梅塞纳斯雇来的演员,负责组织民众,让场面好看些。

盖乌斯率领卫队进入罗马之后,三个本来效忠元老院的军团,叛离他们的将领,派遣使者前来,誓要效忠于他。据说其中的一个将领自杀,另外两个不得不归顺于盖乌斯。

现在,盖乌斯拥有十一个军团。它们都忠于他,而非忠于元老院。很多议员都来向盖乌斯致敬,包括那些不久前还公然藐视他的人,嘴脸变得比盛夏的天气还快,像一出滑稽剧。元老院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权力的中心不再是议会。他们就算再心存不满,也像被新的狮王取而代之的老狮子,只敢远远地露出獠牙。

而盖乌斯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他从容自若地周旋于这些议员之间,身边跟着两个书记员,让他们记录这些议员的诉求,并给予积极的答复和承诺。很多议员明显地受宠若惊。

“得好好饲养这些议员和贵族,让他们不要抱怨。就像对待牝马,要把它驯服得能安静地从你手掌中吃饲料。”梅塞纳斯私下里对我微笑道,“这不难。政客对待胜利者,总是友好的。”

但人群中没有西塞罗。只有他不愿趋炎附势。

转过目光时,只见梅塞纳斯正打量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怎么了?”我奇怪。

“你好像有什么变化。昨晚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但又说不出来。”

我感觉像被黄蜂蛰了一下,很是心虚。

“我能有什么变化?”我故作镇定,把垂在脸侧的发丝拢到耳后,“胖了还是瘦了?”

“不是胖瘦的问题。”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学过相手术,能从你的手相上看出来【注7】。”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拉过我的手,指尖滑过我的手心。

“唔,你很紧张,手在出汗。”他自顾自地沉吟,“可见,你有一个秘密。”

我想抽回手,但被他紧紧握住。

“你这么抗拒,说明我说对了。”他的唇边挂着胜利的微笑,“这个秘密,和小凯撒有关,对吧?”

我一惊,一时语塞。

“看来我猜对了。”他满意地颔首。

我感觉自己像一头蠢得向陷阱里跳的野猪,有些羞恼。他没有再逼迫我,放开了我的手。

“放心,我会保密。”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和小凯撒有关的秘密,我可不敢外传。狄安娜一手创造的小猫,已经变成了狮子【注8】。”

这时,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只见盖乌斯走上了演讲台。他没有穿铠甲,只穿着带紫色宽边的白托加,他用左手托着如流水般垂挂的褶纹,右手拿着演说稿。金色的发丝了无杂质,宛如昏暗乱世中最纯净的光。

盖乌斯作了一次简明扼要的演说。

首先,他声明,这次率军占领罗马,实属无奈之举。他只是想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勇敢战士们求得公平的权利。他已立下军令,任何士兵和军官都不得扰民。罗马市民们可以正常生活,不受影响。

然后,他陈述了元老院反复无常的行为,以及试图挑起凯撒派内斗的阴谋。他说,他将领导麾下的十一个军团,因为这些都是凯撒的旧部,他们不愿被充满了谋杀凯撒的凶手的元老院领导。而德西穆斯也是凶手之一。盖乌斯声称自己当时率军解穆提那之围,只是为了对抗不利于罗马和平的安东尼,而不是为了帮助德西穆斯。他无法和杀父仇人共事。这赢得了凯撒派以及喜欢凯撒的民众对他“忠义”【注9】的敬佩。

此外,盖乌斯还表明,他将继承凯撒的宽容和仁慈。任何人,无论曾经做过什么,只要现在不再反对他,他都会赦免他们。这让那些战战兢兢的元老院议员们松了口气。

最后,他宣布,他将竞选执政官。如果他当选,将扩大对平民的谷物救济政策,大部分市民都将定期获得免费的小麦。这样大手笔的对民众的贿赂,立刻赢得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第二天,元老院的会议毫无意外地通过了最新的法令:取消罗马城的戒严和防御状态,取消之前所有对凯撒派不利的决定,并在五日后进行执政官选举。

罗马已丧失了曾经的光辉与尊严。继马略、苏拉、凯撒之后,盖乌斯是第四个统领着罗马士兵占领罗马的人。苏拉最后主动放弃了权力,归隐田园。据说,当他解甲归田,有人肆无忌惮地当面骂他。对此,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个骂我的人,让以后任何独揽大权的人都不会再放弃权力。”后来的凯撒没有再放弃权力,共和派把他视为眼中钉,谋杀了他。这就是凯撒所说的权力的金枝。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终末忍界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绝对一番盖世双谐玄尘道途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大明圣祖大明圣皇大明圣皇重生官场之红色贵族南国夏梦萨满特攻队快穿之女配万事随心快穿女配专抢女主剧本乱世长歌行妖魔人生